第二章 趙高李斯

　　許梔回頭一看。

　　一個生得極為清秀的年輕人，他服深色的宦官服站在臺階上，懷里抱著幾卷竹簡，朝她躬身。

　　那個人臉上白白凈凈，沒有她想象中趙高該有的猥瑣模樣。

　　她不信，她絕對不相信。

　　“你當(dāng)真是趙高？”所以她問出來了，伴隨著極其疑惑的鄙夷?！澳愠錾谮w國？”

　　“是?！?p>　　許梔心底實實在在沉了下去。

　　“你今年多大？”

　　“卑年今二十?！壁w高心里也疑惑。據(jù)說荷華公主性格內(nèi)斂嫻靜，不怎么愛出宮，向來也沒有這么多話。她又為什么到處打聽自己？

　　許梔看著面前這個人，眉眼間透著比女人還甚的娟秀。一雙眼睛，眼尾向上微揚(yáng)，有點(diǎn)像抽芯的竹子。她不愿意把他比作竹，她覺得他不配，可現(xiàn)實是真像。

　　她上下打量又左右打量，本著專業(yè)上頭，她真想攥著他一股腦地問，指鹿為馬這成語是不是真的…

　　“你與……與，我父王真是患難之交？”說實話，許梔叫嬴政父王這稱呼是真還沒習(xí)慣。

　　“不敢。不敢?！壁w高被小公主的眼神盯得心里發(fā)毛。

　　“那就是了?！痹S梔嘆了口氣。

　　許梔正想轉(zhuǎn)頭就走，這人找到了算是好事。她應(yīng)該回去想想該怎么規(guī)勸趙高好好做人。

　　誰知道另一個人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之中。

　　李斯。

　　“荷華公主?！甭曇舫练€(wěn)有力。

　　這是她第二次看見他。當(dāng)時礙于嬴政，她根本不敢正眼仔細(xì)瞧他。

　　李斯比嬴政他們年長幾歲，他和他的師兄韓非是嬴政的法家老師，他思想的引導(dǎo)者。

　　不得不說，李斯的氣質(zhì)比趙高端正多了。譬如青松一般，不過又感覺青松之上添了點(diǎn)蜿蜒的藤蔓。李斯下巴帶點(diǎn)青茬，不多，卻添了多分成熟。

　　李斯拱手時，她看見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與白得發(fā)冷的皮膚。他身形挺拔，又有點(diǎn)單薄，不知道是不是秦國服飾不適合他這個來自南方的楚國人。她感覺那墨黑的官服根本沒把他套牢實。

　　楚王好細(xì)腰的意思可能是楚國人大多本就是這樣。

　　也就是這樣一個人，于萬里江山間坐殺帷幄，手里握著整個大秦帝國的殺手組織。

　　許梔沒說話，就等著李斯和趙高的兩雙眼睛對視。

　　很明顯，李斯不待見趙高。又或許，這個時候，他根本就不認(rèn)識趙高。

　　趙高很快移開與李客卿的眼神交流，恭敬道：“卑趙高，拜見李客卿?！?p>　　“趙高，我知道你。聽說你精通律法?！?p>　　“客卿謬贊。虧大王賞識令卑斷刑獄?！壁w高說完話后，他突然用種求救的眼神看了許梔。

　　許梔居然看懂了，他還有很多竹簡要處理的著急。她真是不愿意多和他說話，她又不得不想和他說話。

　　“你，”她頓了頓，又斗轉(zhuǎn)看向李斯，“你，你們?nèi)ッΠ桑煤霉ぷ??！?p>　　兩人一頭霧水，異口同聲。

　　“諾?！?p>　　許梔從李斯與趙高的年齡已大致判斷出目前秦國所處的時期。

　　——韓國為求自保存韓，不惜使出疲秦之計。荀況的兩位學(xué)生：大國水利工程師鄭國和法家集大成者韓非在不久后赴秦。

　　——疲秦之術(shù)惹得嬴政大怒，接著是李斯那篇著名的《諫逐客書》橫空出世。

　　趙高告退不久。

　　灼灼陽光映照在他們的身上。天邊的云一層一層的斜著透下。渾圓的太陽，橘黃的光影灑在秦宮，一圈一圈的光暈落下來，落在他的官服，將深黑的衣料折射出琥珀的光彩。

　　秦咸陽宮的臺階很寬，很長，一如往后的路途。

　　許梔明白，自己應(yīng)該看清楚一些微末。她的身份已經(jīng)讓她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所以許梔在路過李斯身邊時，她抬起臉來，望著那位客卿大人。

　　李斯很快明白公主要說什么，他微微躬身。只見荷華公主眼神堅定，她居然在這臺階上，堂皇地伸手抓了他的袖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許梔利用小女孩的童言無忌，又以一種懇切，對他道：“客卿，您能不能向我保證，以后不會讓父王失望?！?p>　　李斯一怔。

　　“你可不可以保證，永遠(yuǎn)都不讓父王失望?！痹僦貜?fù)這話時，許梔想到了他的結(jié)局，她止不住地會想到，史書上他被趙高腰斬棄市。

　　對于書上的李斯，她是真的又愛又恨。而他如今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這樣意氣風(fēng)發(fā)，斗志昂揚(yáng)。

　　他不該是那個結(jié)局。

　　李斯沒想到荷華公主會這樣說，她要求他承諾不背叛嬴政。

　　他躬下身，官帽的帽繩落到他的膝處。嬴荷華公主已經(jīng)松了手，她端端地看著自己，只等著他開口說話。如果他沒有看錯，公主的眼睛異常清晰，又透著絲絲的亮。

　　這一刻，他認(rèn)為自己是在哄公主，也是真的在許諾。

　　“臣李斯，永不背主蒙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