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月涼如水。
寂靜的長街只聽得遠(yuǎn)方傳來幾聲犬吠,旋即又重歸于寧。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清淡低沉的聲音才緩緩道:“你有你的生活。不要因為我被打亂。我,會帶來不幸?!?p> 他說完便走了。
只留下沒回過神來的姜絨呆在原地。
直看那筆挺卻孤寂的背影愈走愈遠(yuǎn),眼看便融進(jìn)黑暗。
她猛然回神。
忙緊追幾步,呼吸急促:“我小時候——”他腳步微頓,繼續(xù)往前。
“我小時候和爸爸下棋,他總教我說,人生如棋,落子無悔。”那聲音一如往日溫和柔軟,卻又銳利如刀,似要將這深夜劃出一道口子。
帶著三分怒氣七分堅毅。
她說:“我已經(jīng)下了二十幾年的棋。我早就不是孩子了?!?p> 身后再沒只言片語。
只須臾后,聽到有門被拉開又重重被拽上的動靜。
二樓的燈亮了。
他沒回頭,只嘆了口氣。
望向長街盡頭、蒼穹盡頭、黑暗盡頭……
一步一步,慢慢走了下去。
*
“攏共兩個多月,你們小鎮(zhèn)發(fā)生的這些事,比我在大漠拍戲都熱鬧。”
好容易拿到手機(jī)的姜悅嘆為觀止,聽姜絨說完簡直堪比走過一場大戲。
“所以你和那個修車的……你們倆現(xiàn)在到底什么關(guān)系?”然內(nèi)容再多,重點(diǎn)還是要抓并且會抓的。
擦臉的姜絨動作頓了頓,“沒什么關(guān)系?!?p> “咦——”姜悅毫不留情且一針見血?!澳阏f這話你自己信嗎?”
姜絨眼角微微一跳。
多虧她那邊信號不好不能打視頻。
“你呀,最大的優(yōu)點(diǎn)就是長情。對人對事對自己?!彪娫捓锏穆曇粢桓薄拔以缈赐改恪钡睦铣沙种?,語調(diào)似笑非笑。
“最大的缺點(diǎn)也是長情。太戀舊,導(dǎo)致這么多年一塵不變。對人對事對自己。還記得你小時候說喜歡什么類型的男人嗎?——顏值不重要,但身材一定得是最好的。
“初中那時候,我和姜嵐天天想著打扮自己出去玩,您老人家見天兒素面朝天家里蹲,就為了看什么散打啊,拳擊直播……搞得跟男孩一樣。就您看到好身材都走不動道的架勢,小闖每次回家都感覺自己進(jìn)了狼窩……咳!當(dāng)然我不排除我自己也喜歡,不過那不是重點(diǎn)?!?p> 姜悅突然收聲,以至于被掀開羊皮的某狼很是心虛地咽了口口水。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那個修車的身材好。再加上他身份神秘,又幾次救你。這些事發(fā)生在任何一個正常女人身上都會心猿意馬,暗生情愫。所以你對他感興趣,哪怕喜歡上他,都沒什么問題?!?p> 姜絨不由得失笑搖頭?!安惶赡芰?。你永遠(yuǎn)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從里面反鎖的門怎么都打不開?!?p> “誒?你什么時候喜歡喝那玩意沒用的心靈砒霜了?”姜悅無語,隔空翻了個大白眼。
“裝睡就揍醒,反鎖就踹門,大不了把整棟房子都拆了。我還不信弄不出個他來?真的是,毛?。 ?p> 姜絨畫眉的手一歪,拉出條棕色長線。
“……”
足足聽姜大小姐教育了半個多小時,直到對方要開始拍廣告才終于暫時放她一馬。
姜絨下樓時,向曉寧正跟小褚打打鬧鬧著離開。苗苗頭疼地靠著收銀臺休息,一面感慨萬千:“為什么她就不能分出一丟丟的心勁兒在學(xué)習(xí)上?小蕓啊,你說我們家難道就出不來一個好苗子,來個名牌大學(xué)的學(xué)生,也讓我們祖墳冒冒青煙啊?!?p> 小蕓嗤笑:“你燒兩把火去,也冒青煙?!?p> 苗苗撇嘴,“哎,你就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現(xiàn)在是真羨慕李叔他們啊。生個兒子那么優(yōu)秀,曉寧但凡有人家一半,不,三分之一……哎,不說了!說多了更心塞……不過話說回來,今天怎么沒見李陽???”
“他好像有幾天沒來了。”小蕓托腮回憶。
“好像是……”苗苗嘖了聲,“難道嫌咱們太煩,另外找別處學(xué)習(xí)去了?哎,看看人家……呀,絨姐你下來啦!”
“嗯。你們說李陽怎么了?”
“也沒啥。就是說他好像有幾天沒來了。”苗苗解釋,“每次他都是第一個,頂門來店里復(fù)習(xí)。就在那里,最里面的角落,一坐就是一上午?!?p> “我正好有點(diǎn)事去李叔家?!苯q收回視線,交代小蕓道:“你幫我把昨天下午到的幾本外國小說打包一套吧?!?p> “好的絨姐。李陽見到肯定要幾晚上不睡覺了?!?p> 李陽沒在家。
姜絨只好把書放在李叔門市,又交代了幾句生意上的事,準(zhǔn)備走時遇到苗姨。見她正拎著飯盒閑庭信步,便上前頷首打招呼。
“去找老李???”
姜絨點(diǎn)點(diǎn)頭?!班牛悬c(diǎn)小事。苗姨您剛吃早飯?”
“啊,沒。我在單位吃的。這不是前兩天你姨夫燉了點(diǎn)牛肉,我讓寧寧給她陸哥送去一份,然后就忘了取,今天才想起來?!?p> “哦……”姜絨恍然,前兩天她確實也吃到了向建民姨夫燉的牛肉,肥瘦相間,滑而不膩,非常好吃。
“我看小陸這兩天狀態(tài)不好,也不知道是生病還是怎么,沒精打采的?!碧峒靶£懀缫滩唤行?dān)心?!案忻斑€是小事,我是怕那孩子啊……”
“他怎么了?”
苗姨似反應(yīng)過來什么,神色有些躲閃。
姜絨眉頭微皺,輕輕拉住苗姨胳膊,“您放心,我就是……想多了解他一點(diǎn)?!?p> 苗姨以為聽錯了,不免有些吃驚。
姜絨坦然,“大家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后還要繼續(xù)相處,總不至于連對方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p> 苗姨嗤笑?!靶£懓。褪悄敲磦€奇奇怪怪的人。”
她說著,好像打開了回憶的長河,聲音都變得輕柔飄渺起來。
“起初他來香坪,沒少熱鬧……嗯,怎么說呢……就是小褚他們那群半大不大的孩子,對他老感興趣了。當(dāng)時他的傳聞滿天飛,幾乎老少皆知。我們也是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畢竟小陸那張臉……你也看到了,白瞎長那么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