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悄悄回席,心情愉悅地欣賞著不遠處全情投入唱歌的姜絨。
“像畫兒似的?!彼p聲感嘆,偏頭看向身邊似在出神的孫秋蘭。
孫秋蘭眼中波光流動,聲音喃喃?!爱嬍羌俚摹!?p> 梁玉微怔,旋即失笑道:“對。畫是假的,但小姜是真的。生活是真的?!?p> “生活……就是太真了,才讓人不愿意直視,總想自欺欺人。”
孫秋蘭自嘲地嘆了口氣?!懊看渭胰伺笥丫鄣揭黄?,來回總說那幾句拜年的話,‘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事業(yè)順遂’、‘財運亨通’……好像說了這些,就真的能消病去災(zāi),平步青云,衣食無憂了。”
“那只是親朋好友表達關(guān)心祝福的一種方式,總不能大家一見面就說‘啊!又生病沒呀?’、‘孩子不會又考了倒數(shù)第一吧?’、‘工作怎么樣啊,沒被老板炒魷魚嗎?’”
孫秋蘭皺了皺眉,有些詫異地看向梁玉。
她剛剛的話像是在開玩笑嗎?
梁玉不以為意,笑著迎上她的打量,坦然道:“生活本就不容易。你還要非往自己身上再壓幾座山,豈不是得累死。”
她握住孫秋蘭的手,語氣溫柔,“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咱們都是丟了四十奔五十的人了,有什么事情想不開。俗話說四十不惑,五十都要知天命了,又不是二十啷當歲的孩子,自己給自己找氣生,找罪受,找不痛快,那是多傻啊?!?p> “我知道,我不是你,所以不能完全理解你??赡阌肿屵@世界上誰去理解你呢?除了你自己。所以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真正能切實體會到的,也只有你自己。我們知道你心里有氣,但也不能真的替你生氣。你整天賭氣待著,氣壞了身體住院的還是你自己。沒人替你受罪。”
“老李這次做得是欠妥當,但你不能因此說他自私,想讓你們家破人亡。你捫心自問,他這些年對你怎樣,對孩子,對你們這個家怎樣?反正我是外人,我旁觀者說句公道話,——他夠意思。至少對你,沒挑的?!?p> 梁玉說到這,抬眼望了望隔壁桌正趴在桌上喝酒的李德福,輕輕嘆氣。
“秋蘭,你什么脾氣你自己清楚,大家心里也都有數(shù)。我不敢說太遠了,至少在咱們香坪,找不到第二個能忍你的人。別說幾十年,一個月,一天就得跑了!”
孫秋蘭一個深呼吸,似想反駁,結(jié)果被梁玉一個眼神直接瞪了回去。
“而且人老李還無怨無悔,心甘情愿被你管。人辛辛苦苦,起早貪黑的跑生意,人家為了誰?為了他自己少睡幾個小時,為了他能腰酸背痛,為了他回家一邊交錢一邊挨罵?他又不是神經(jīng)病,他為什么不跑,不抱怨,甚至別人開玩笑說讓他趁黑跑了再找一家過日子的時候,他每次都要認真地說:‘那不行,我家秋蘭知道了真得把我掃地出門。我就她一個老婆,我可不能無家可歸?!?p> “你也聽到過這些話,不是我空口白牙胡說八道。你難道就不走走心?他為什么那樣?因為他愛你,愛孩子啊,在他心里只有你孫秋蘭是他的老婆,只有你們在一起才是家?!?p> 孫秋蘭仿佛想到什么,嘴唇微微顫抖,眼眶刷的紅了。
梁玉心里也不好受,連連嘆氣,“我不會勸人,也不想勸,但你太不讓人省心了。你脾氣太暴又太糊涂,老李再好也架不住你這么造。好好想想吧,打算過日子就往日子里過。別說為了孩子為了誰的。日子是你們倆的,別把負擔甩在小陽身上。你們現(xiàn)在這樣,天天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讓小陽怎么想?”
“我爸媽都是因為我才沒離婚,互相痛苦的湊活過日子?萬一,萬一你們倆誰出了點事兒,小陽還活不活?”
“我今天也是喝了點酒,話有點多。但秋蘭,我真希望你能想明白,想清楚。你是真的不想和老李過了,還是賭氣。如果你對他沒感情了,那就離婚別墨跡。如果不是,你就去道歉!”
孫秋蘭睜圓了眼睛:“我道歉?我從來沒道過歉……”
“你也知道!天道輪回,狂躁了半輩子,這次也該你低頭了?!?p> 梁玉倒了兩杯酒,遞給孫秋蘭一杯。“來吧,話說到這再說就沒意思了。喝了它,咱倆這話題就此結(jié)束。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p> 孫秋蘭吸了吸鼻子,倏地破涕而笑?!傲鹤?,謝謝你?!?p> “謝什么?別搞這些虛的,趕明請我吃飯。我早就饞你做得醬骨頭了?!?p> 孫秋蘭嗤笑,“好,明兒就安排!”
啪——
酒杯相碰,兩人一飲而盡。
室內(nèi)朋友們低聲耳語,緋紅的臉旁盡是幸福與歡愉。
那柔和溫婉又帶著幾分低沉幽深動人的歌聲,如夢似幻,像是十指撥動琴弦,撥得人心中百轉(zhuǎn)千回,蕩氣回腸。
“……若果他朝此生得可與你,那管生命是無奈。過去也曾盡訴,往日心里愛的聲音,就像隔世人期望,重拾當天的一切。此世短暫轉(zhuǎn)身步過,蕭剎了的空間……”
此世短暫轉(zhuǎn)身步過,蕭剎了的空間……
姜絨下場后,陸續(xù)又有幾人被拉上去。有的表演唱歌,五音不全到好險把鸞山的野狗招來;有的直接掏出手機放自由飛翔,把每天晚上廣場舞的曲目跳了一段;更有甚不知該表演啥,即興來了段郭德綱的相聲,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李德福喝得太多,直接笑仰了過去,啪唧摔在地上。沒等自己爬起來,就被著急跑上來的孫秋蘭給扶住。
李德福先是一怔,旋即眼睛就紅了。
“秋蘭……”聲音哽咽,竟像孩子般委屈。
孫秋蘭又心疼又丟臉,忙罵罵咧咧地把他拉起來?!安荒芎染蜕俸赛c,跟爛泥一樣,還得我背你回去!”說著轉(zhuǎn)身一拉,竟真把李德福拽到了后背上。
眾人一陣起哄。
孫秋蘭瞪眼:“吃你們的飯!”背著自家男人頭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梁玉滿臉欣慰,笑得跟花一樣。
苗主任挨著她坐下,佩服道:“真有你的!總算沒白瞎我操持這一局??!”
梁玉立馬舉手投降,“您可別捧殺我了!下次這種事可千萬別再想起我,我可淘不起這神咯!”
苗主任哈哈大笑,與她又喝了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