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時期，為了小蕓和苗苗的安全，姜絨取消了晚班。
晚上吃了些水果，窩在沙發(fā)里出神。
電視正播放一檔拳擊直播。
她很少追劇，平時的消遣就是人文自然與體育競技。
可今天卻連坐著都心神難定。
滿心滿腦子都是梁玉大姐那張親和燦爛的笑臉。
據(jù)說這兩天梁大姐家人滿為患，鄰里鄉(xiāng)親、警察、還有聞訊趕來的外地家人……
她每次生出過去探望的想法，下一秒便被腦子里人山人海的場面勸退。
姜絨自知，自己很難一下面對那么多人，尤其是那么多陌生人。就算真的過去，也會因為緊張局促不知該說什么。
勸解的話大家都會說，自然也不差她的一句兩句。何況受傷的不是她，她又能怎么故作成熟穩(wěn)重的勸當(dāng)事人釋然。
紅方選手終于在最后關(guān)頭被藍(lán)方打倒在地。裁判讀秒……
姜絨騰的從沙發(fā)上站起來。
沖出書店。
晚上果然消停很多。
恨不得昭告天下這里有事發(fā)生的警車走了；進(jìn)進(jìn)出出眉目低垂，搖頭嘆息的親戚走了；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純粹好奇過來看熱鬧的小孩子們也走了。
門燈沒開，大門半敞著，隱隱有慘白的光從里面透出來。
屋里的人在壓著聲音說話，伴著時不時女人的抽泣。
“所以說啊，既然當(dāng)時都打算瞞了，為什么還要告訴老褚呢？就算他是你男人……就因為他是你男人你才不能……哎，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我能怎么辦？老褚晚班，天銘又去了同學(xué)家住，家里只剩我和露露。露露才那么點，那人跳墻進(jìn)來，把刀子就往露露身上那么一放，你說，我能怎么辦！”
“哎呀你別哭，我也不是怪你這個。我是說你后來……那人跑了，你為啥當(dāng)時不喊呢？晚上鄰居都在家，你一喊，他們都出來抓人，那家伙肯定跑不了。你說你，當(dāng)時不喊，又把這事告訴了老褚，結(jié)果現(xiàn)在天銘知道了，警察知道了，全鎮(zhèn)的人都知道了……不僅沒壓下去，反而還錯過了抓住那混蛋的最佳時機(jī)??！”
屋里忽的靜了。
旋即便是女人“哇”的一聲痛哭。
“我對不起天銘，對不起露露，更對不起老褚……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姜絨站在門外，手掌沉沉按著緊閉的房門。
末了，轉(zhuǎn)身離開。
垂著頭，腳步沉重。
耳邊卻好像又聽到了誰在哽咽？
她微微回神，循聲過去，——不遠(yuǎn)處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并肩在河邊的臺階上坐著。
路燈暗淡，看不太清兩人模樣。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堪堪才聽清那哽咽的聲音。
“……我沒怪她，我只是生氣……我生氣為什么世界上要有壞人，為什么這種事要落在我們身上，為什么偏偏是我媽……”
姜絨心臟倏地一緊。
是……小褚嗎？
“我氣我自己，為什么那天要住同學(xué)家，為什么在我媽和小妹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不在！為什么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他們還想瞞著我？他們怕我承受不住……我知道，所以我才生氣，我沒能讓我爸媽覺得我是個男子漢……我已經(jīng)能和他們共同承擔(dān)了……”
小褚似乎在喝酒。
拉拉雜雜沒頭沒尾的說了很多。
他身邊的男人卻一直沒出聲。
只是沉默地望著水面，偶爾把頭偏向另外一邊，似乎很累地嘆出口氣，然后繼續(xù)盯著水面。
直到小褚喝光了第二罐啤酒，準(zhǔn)備打開第三罐。
男人才突然伸手，將他手里的啤酒奪過去。
小褚有些錯愕地看向他。
足足有十幾秒的沉默。
男人將啤酒和易拉罐都扔進(jìn)袋子，站起身。
刀削斧鑿般尤其深邃的五官被路燈照得愈發(fā)晦暗，深不可測。
小褚臉上的淚還沒干，抬頭望著他。
“……話，要說出來，耳朵才能聽見?！钡统羺s始終清澈的聲音。
秋風(fēng)乍起，吹開一地杏黃。
男人說完就走了。
大步流星出去好幾米。最終還是沒狠下心。
停住。
轉(zhuǎn)頭去看那果然愣在原地，完全沒聽懂他意思的小褚。
心有些累。
“要想讓他們明白你已經(jīng)是個能扛事兒的男子漢，就回去看看有哪些事你可以幫忙，哪怕只是陪在他們身邊。而不是在這里跟我一個外人抱怨。就算把我感動哭，你父母也不會因此為你頒個獎。”
他呼了口氣，盡量讓自己顯得語重心長。
“心里想什么就直說。他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
總算講完。
男人如釋重負(fù)。
轉(zhuǎn)眼便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姜絨心緒流轉(zhuǎn)，不知何時開始心跳有些發(fā)急。
她望著男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似準(zhǔn)備起身的小褚，后退幾步，悄悄走了。
翌日飯后，夜色漸濃，她再次到了梁大姐家。
不過還是沒有進(jìn)去。
小褚正在打掃院子，苗主任在里面跟梁大姐說話。看到有人進(jìn)來，男孩忙上前迎接。
“小姜姐姐？你也過來看我媽嗎？謝謝你。”
姜絨點點頭，遞上手里的紙袋。
“我就不進(jìn)去了。這里是安神助眠的香薰，你晚些時候點上放在她床頭。我也不知道說什么能讓她好受些，但至少讓她好好睡一覺。”
小褚紅了眼眶，忙雙手接過紙袋。
“謝謝你，小姜姐姐?！?p> “別這么說，我沒做什么?！苯q微微扯出一抹笑，聲音溫柔卻堅毅?！靶●遥阕龅煤馨?。你能陪在他們身邊，理解他們，照顧他們，才讓他們能真正走出來。雖然你還在上學(xué)，但在我看來，你已經(jīng)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小褚眼淚嘩啦一下掉到地上。
“姐……”
“好了，快把香薰點上去。我也回去啦?！苯q抬手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下，小聲提醒道：“里面還有一張信箋，幫我交給梁大姐。我相信你肯定不會讓別人看見，謝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