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絨蹣跚上岸。
河水順著頭發(fā)衣褲不斷往下淌,嘩啦啦的,一步一個水灘。
現(xiàn)在這形象若是被姜悅見了,肯定又要承包她三年的笑柄。
想及此,她不禁失笑出聲。
不遠處站著沒動的男人微微皺眉。
——嚇傻了?
擰了擰衣服的水,姜絨遙遙望向那抹高大的人影。
他似乎沒有走過來的意思。
怕她尷尬嗎?
“謝謝?!彼凉M心感激,喉嚨有些發(fā)緊。
“我叫姜絨,家就在前面的香坪鎮(zhèn)?!?p> 說著便想主動走過去。結(jié)果才剛邁腿,男人就好像察覺了她的心思一樣,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同時將淌血的右手收到身后。
她遂即止步。
“抱歉,我只是想看清救我一命的人長什么樣?!鳖D了頓,又很認真地補充一句:“我晚上,視力不太行?!?p> 男人沒有回應(yīng)。
默了幾秒,緩緩道:“鎮(zhèn)上沒有姓姜的。”
姜絨微怔,旋即笑答:“我小時候住在這。剛搬回來不久,就在二街。鎮(zhèn)上新開的那家書店,是我在經(jīng)營?!?p> “恩。”
“如果您有時間,隨時可以過去看書?!?p> 她禮貌地邀請,因著不好再往前,只能努力地瞇起眼,想多看清一些男人的輪廓。
“我也想找機會感謝您……”
“山里野狗多,晚上別一個人過來了?!?p> 低沉卻又似山泉水般清澈的聲音打斷了她感謝的話。
那高大的身影又往后退了一步,轉(zhuǎn)身離開。
姜絨有些恍然,良久才忽的想起,自己都沒問他叫什么。
“不過對香坪鎮(zhèn)那么了解,八成也是鎮(zhèn)上的人吧。難怪聽著聲音有點耳熟……”她喃喃著往回走?!跋M蚕矚g看書……阿嚏!”
*
*
“又亮了!又亮了!小褚,你爸這幾天神出鬼沒的干什么呢?電路的事兒上面都和他說多少次了,他不趕緊修好,是要留著過年嗎?”
姜絨半夢半醒地從床上爬起來。
聽著苗姨在街上操碎了心的嚷嚷,軟軟地嘆了口氣,——大清早就這么有精神,真好……
“苗姨,又不是我讓我爸消極怠工,你有火別沖我撒啊?!毙●乙荒樥~媚,雙手繞上苗姨胳膊,嬉皮笑臉道:“你去找我爸,他這幾天晚班,白天都在家!”
“去你的!混蛋小子,一天到晚沒個正形?!泵缰魅螣o語,對著小褚的腦袋使勁戳了一下,“告訴你爸,就說我說的,他這兩天要還不弄,以后也都不用弄了!”
“好嘞!我這就去。”
“這小兔崽子,跑得還挺快?!泵缰魅味急粴庑α?。
剛要離開,就見一抹高大結(jié)實的身影從藥店出來。眼睛一瞇,旋即上前:“呀,小陸?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嗎?”
拎著藥袋子的小陸被堵在門口。
苗主任余光一掃,看到一盒感冒藥。
“著涼了?”
男人望著對面不適時宜發(fā)亮的路燈默了幾秒。
“……恩?!?p> “哎,也難怪。這都什么季節(jié)了,就你還穿個T恤往外跑……你現(xiàn)在晚上還上山呢?”
“……”
“雖然危險了點,但好在你這體格……應(yīng)該也遇不到什么壞人。晚上睡不著運動運動,比吃藥強……”
苗主任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氣,抬手在他手臂上拍了幾下。
“你也別嫌苗姨啰嗦。那種藥對神經(jīng)傷害大,咱們能不吃就不吃,?。俊?p> “恩。”
“好了,快回去吧,好好養(yǎng)著,別再嚴(yán)重了。記得添衣服??!”
……
姜絨收拾好下樓,書店已經(jīng)迎來送往了幾波顧客。
小蕓正在結(jié)賬。“絨姐,早上好?!?p> 苗苗在做咖啡,“絨姐,我大姑給你拿了點山核桃。放在那了?!?p> 香坪鎮(zhèn)的人不多,但大部分都很熱情。
不會惺惺作態(tài),只說場面話。大家互相照顧,互敬互愛,關(guān)系好的不是家人卻勝似家人。
她不禁想起最初搬過來的時候,苗姨、李叔、梁大姐她們那些人蜂擁而入到店里,直接把她圍住就是一通夸,然后不等她說話又是嗶哩啪啦的自我介紹……
當(dāng)時真是被整得暈頭轉(zhuǎn)向,惶恐至極。甚至一度產(chǎn)生連夜逃跑的想法。
再后來就是大家隔三差五往她這里送吃的,送喝的。
最開始還有人送自己家種的大蔥,生菜,后來大家逐漸發(fā)現(xiàn),京海來的這位小姜,雖然性格獨立,但做飯……好像不怎么樣。于是至此,姜絨收到所有的食物,便全能隨拿隨吃了。
她也從最初的局促不安,變成盛情難卻,到最后欣然接受,禮尚往來。
想起那時苗姨對她說的,“你剛來,人生地不熟,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慢慢適應(yīng)。不過也不用擔(dān)心,咱們香坪雖然沒京海繁華,但好就好在它不繁華,人才不雜。大家都是老鄰居,住在一起幾十年。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有的時候啊,一脈相連也抵不過鄰里鄰居。你就踏實住吧,時間長了就能明白我這話的意思啦。”
姜絨拿起袋子,本想抓一些大家先嘗嘗。卻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個小盒子。
這是什么?
她好奇地掏出來看,一愣。“感冒靈?”
苗苗湊過來,也是一臉懵。
“絨姐,你感冒了嗎?大姑怎么連藥都一起放里了?”
“恩……”姜絨有些心不在焉。
怔怔盯著手里的感冒藥,心里似乎有些什么要破土而出。
“感冒要多喝水,千萬別動不動就吃藥。”苗苗的絮叨環(huán)繞耳邊,“是藥三分毒。大姑也是,明明自己最不贊成吃藥,今天怎么了?不會是她自己吃錯藥了……”
……
男人走回汽修廠時,李德福正在門口椅子上坐著。
看到他回來,老李立馬起身,“我看到小姜的車了。這閨女心真好,車都被我蹭了,還愿意相信我。哦對,修好了嗎?”
“恩?!崩@過老李,大步進屋。
李德福在后面快步跟上,“辛苦你啦。一共多少錢,我這就轉(zhuǎn)給你?!?p> “260?!?p> “哈,我就說你小子這絕對物美價廉?!崩畹赂H庋劭梢姷乃闪丝跉?,歡歡喜喜地掏出手機,“技術(shù)好,又這么便宜,活該你生意好?!?p> 把順路買來的青菜塞進冰箱,他轉(zhuǎn)身去洗蘋果。
李德福早就習(xí)慣了在這兒自說自話,笑呵呵找著微信,然后停在了數(shù)字鍵上。
“那個小陸啊,湊個整怎么樣?”
里屋傳來“嘩嘩”水聲。
李德福往里挪幾步,笑道:“你不說話就是應(yīng)啦,那就——250?”
男人洗蘋果的動作頓了一頓。
難得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倚在門口的老李。
好像對什么事都不感興趣的神色淡漠如常,唯獨那波瀾不驚的兩只眼睛,似乎摻上了些……復(fù)雜。
“OK!記得收,我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