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章 怎樣都不對
高處風(fēng)甚,吹得那人衣袂飄然。
即便隔得這般遠(yuǎn),她似乎還是看見了他望向這處的眸光。早不似初見那日模樣,現(xiàn)下必是清潤溫和,帶著笑意。
天色微暗,高樓之上的那一抹身影有些虛散,身體邊緣像要揉進(jìn)黃昏消散一般。但那盞琉璃燈被他握在手上,將一層光暈鍍在他的胸前。又讓他真實起來。
“我們…可曾見過…”宋言忽然齒間呢喃。
意禾轉(zhuǎn)頭看她,差異道,“是說山上那次嗎姑娘?”
宋言雙目定定,搖了搖頭。低低道:“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時候見過。但是…”
但是她如今這般遠(yuǎn)遠(yuǎn)望著他,卻能在心中看清楚他的眉眼、高鼻、嘴唇。
每一處,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看過了千次萬次。就好像這般望過他千次萬次。
心中似水流席卷而過。悶得她忽然難以喘息。悶頓過后,又忽然有些空落落的難受。
她很快將這難以言說的感覺拋到身后,而是專注的想抓住一些奇怪之處。
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
可那一點感覺消散之后,就更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直到那盞璀璨的琉璃燈遞到跟前,宋言才眨了眨眼。
江瀲微微曲膝與她平視,皺眉道:“你怎么了?”
宋言抿唇搖了搖頭?!皼]事。”
目光落到那盞燈上,歡喜頓時溢滿心間,哪還能再想起別的。將燈接過手中去看,不僅感嘆,“真漂亮啊?!?p> 晶瑩剔透花色璀璨。用手指撥了撥,琉璃燈緩緩轉(zhuǎn)動,將光色轉(zhuǎn)到每個人的身上。
眼睛慢慢彎了起來,她竟然真的拿到了芙蓉?zé)簟?p> 樓中受傷的一些人此時正被抬出來,呻-吟慘叫此起彼伏。還有不忿的議論聲四處傳來,“蔣縠巍明兩個下手也太狠了?!?p> “是,你瞧,腿被專門敲斷了…”
“都說了不可下黑手,這兩人骨子里壞透了…”
“哼,還好也遭了報應(yīng)?!?p> “奇了,那位好像跟他倆有仇,專尋他二人揍。”
“…”
宋言神色一變,仰頭去看江瀲,“江瀲,你有沒有受傷?”
隔著琉璃燈火,這話像穿透了兩世落在江瀲耳中。
江瀲有些恍惚,垂眸看她,燈光映在她臉上,能看清鼻尖上薄薄的絨毛。一雙眼又黑又亮,緊張的看著自己,牙齒輕輕磕著下唇,等著他回答。
“沒有,一點傷都沒有受?!?p> “那就好?!狈判闹履樕细_心了幾分。宋言與他又笑道:“謝謝你江瀲?!?p> “不用,太晚了,回去吧?!?p> 意禾盯著兩人有些出神。意薇聽見要歸家,扯了她一把低聲道:“你走什么神?!?p> 意禾慌忙抬腳跟上。卻扯了扯意薇袖子,落后了些道:“你覺不覺得,咱們姑娘跟江道長站在一起…一對玉人一般…”
意薇抬眼去看,只見兩人并行,不知在說些什么,一個巧笑嫣然,一個神色竟好像有幾分寵溺。
“江道長自打到了家里,好像確實沒有初見時的嚴(yán)肅嚇人了…”
“這小半月下來,江道長身為男子…日日守在姑娘身邊…怕是…怕是不太好…”
畢竟這日日守在姑娘身邊的男子也不是平庸之輩,長得太過惹眼,難免要生出些旁的情愫…
意薇知道她想什么,按了按她手,“別胡思亂想,今日不是有人到家里提親了么,姑娘的婚事,許是已經(jīng)定下了…”
聽了這話,意禾臉色一冷,低低道:“叫姑娘嫁給那人,還不如跟這位…”
“別再說了?!?p> “哎?!?p> 宋言上了馬車,手中捧著那盞琉璃燈不愿意放下。正巧聽見窗外傳來哭泣聲音。忍不住好奇,才將燈遞到意禾手中道了一聲‘千萬拿好’。
掀了簾子望去。
這一看頓時長大了嘴。
蔣縠、巍明兩個竟鼻青臉腫,活像兩顆豬頭,此時正被兩個小廝攙著上車。
她從來沒見過人能腫成這樣。
蔣夏林與巍瀾皆是面色蒼白跟在一旁,蔣夏林甚至正控制不住的抽泣,一是心疼自己哥哥,二是歸家之后不知該如何同父母交代。
本是一雙眼都哭腫了,這時一抬眼正好看見宋言扒在車窗,看向自己這處好奇的眼神。此時天色昏暗,她的馬車中卻泛著芙蓉?zé)舻墓鈺灐?p> 難過害怕頓時化作了怒火中燒。
“宋言!你看什么看!你的人將我哥哥打成這樣,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宋言這才知道是江瀲將人打成這樣。心里有什么東西掃了一下,看了眼江瀲,就見他忽然瞇了瞇眼。
“你等著宋言,你等著。我遲早要叫你好看?!?p> 江瀲眸子飄過去。
宋言立刻搶在他之前開了口,沉沉道:“蔣夏林,那我要問問你?!?p> 清了清嗓子,才又接道:“如果今日是你二位的哥哥更厲害,會不會把江瀲也打成這樣?”
蔣夏林雙目狠狠瞪她,卻見宋言搖了搖頭,先替她二人做了回答,“不止打成這樣,他們還會將人的腿打斷呢?!?p> “所以,你們這是輸不起么?”
巍瀾冷冷瞥了蔣夏林一眼,暗道蠢貨,次次被擠兌的說不出話,還要把弱點遞到別人手中,拿她當(dāng)?shù)妒苟枷逾g了。
強(qiáng)忍著怒氣淡淡笑了一聲,目光轉(zhuǎn)向宋言,她依舊輕聲細(xì)語:“宋言,出來一整日了,你還是先回去過問你的婚事吧,將來我們比你過得好就是了。”
這是她此時唯一能刺痛宋言的事情。自己兄長被打成這樣,也懶得像往日的裝模作樣,說話也直白了起來。
宋言眼光一暗,咬緊了后槽牙。卻淡淡道:“誰過得好誰過得不好還不一定呢。但我卻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人總不能活的太刁鉆了。”
“你說誰刁鉆!”
“??!”
一聲痛呼響起。巍明不知被什么東西砸在了傷處,立刻疼的叫喚,“趕緊帶我去治傷!疼疼?。∧銈冞€在廢話什么!”
巍瀾不敢再耽擱,急忙也踏上馬車,看了眼落在車上的一粒紅茱萸,目光鎖向江瀲指尖敞開的辟邪翁。忍不住手有些抖起來。
“你…”
馬車走起,怨恨的眼神只得錯開。
但宋言知道,這梁子向來就有,今日更是結(jié)實了。
“走吧?!?p> 日暮四合,華燈初上。
愈離家近了,宋言心情越低落。她明白自己已到婚配年紀(jì),也明白盧家提親意味著什么。
到了府門下車,不等意禾上前叫門,卻見大門已是打開。
宋言叫意薇扶著站定,就見家中管事正送人出門。
好奇去看,正好與那人目光撞到一起。
“是你…”
宋言微怔,看著那雙晶亮的眸子終于想起,這不就是山上幫她捉狐貍的那位么?
那人看清宋言也是愣了一瞬,眼中精光不滅,面上卻忽然笑開,什么也沒與宋言說,只彎腰與她行了一禮。
宋言慌亂回禮,抬頭時,就見人已只剩個背影。
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自己家?
“良叔,這位是?”
良叔一邊將府門大開,看顧馬車進(jìn)去,一邊笑了笑回宋言道:“這位是都護(hù)夫人的侄兒,京中戶部侍郎二公子張紀(jì)。額…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當(dāng)會是未來姑爺。”
“什么…”
這屬實叫所有人的意外。
宋言心里一急,在顧不得其他,提了裙子快步往家里走去。
江瀲望著那道急忙遠(yuǎn)去的背影。腳步停滯不前。燈籠紅光落在他臉上,卻照不出半分暖意。
有些事情在這頃刻間逼著他要去想清楚。
來了凡間他便什么身外物都沒有,沒有身份,沒有背景,甚至不能用厲害法術(shù)。
他要找回宋言,可宋言卻沒了前世記憶。
她會長大、嫁人、生子。安然度過一生。
這對她來說,也許就是最好的歸宿,美滿也幸福。
那么他呢?是該看著她安度一生,還是將她從她原本的姻緣中將她搶出來,奪到自己身邊?她會開心嗎…
指節(jié)攥緊發(fā)白,宋言的議親讓他忽然意識到,他似乎怎么做都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