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章 替代
八月飛雪,多么稀奇。
蔥綠的樹上已落滿厚厚一層絨白。
客舍里正要趕路的人紛紛叫這雪拌住了腳步。
“天爺呀,這是什么情況?。 ?p> “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八月飛雪??!何況這終年少雪的南方地界!”
“是啊,天有異象,怕是有大災(zāi)到來啊?!?p> 院角的一扇屋門吱呀一聲推開。
宋言躺了不過半個時辰就起了身,此時看向滿院之時,踏出的一只腳已然沒進(jìn)了雪里。不消一瞬,寒意便自那腳面?zhèn)鞅槿怼?p> 看清這番奇景,她外出的身形頓住,兩手僵在了門扉之上。
仰頭去看,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不知已下了多久。
“竟是,下雪了…”
這短短一瞬,她心中已然明了。悲切涌上心頭,望著滿天飛雪的眸子忽的溢出兩行清淚,許久,她依舊又平靜道了一聲。
“下雪了…”
良久,雪花落滿了發(fā)頂肩頭。眼中淚意盡退。宋言看了眼父親與宋肖璟緊閉的房門。收回那埋進(jìn)了雪中的腳回到屋中。
執(zhí)筆鋪紙,肅穆寫下一封書信:
父親親啟:
見信如晤。
父親大人在上,女兒今以書信與您表明心意實(shí)屬無奈。
此番霍亂,皆由邪祟妖魔而起。
隱世之中有身兼除妖者已斬殺妖物無數(shù)。
也已有許多無辜百姓慘死妖物手中。
被吃心挖肝者有,被剝皮抽筋者,也有。
即便是在臨安權(quán)貴之中,也有許多人難以幸免。
皇帝叫妖物迷惑心智,將父親卷進(jìn)事端。
自父親走后,母親一病不起。女兒身為宋家長女怎可坐以待斃。
幸得江瀲硯川一路庇護(hù),將女兒與兄長一起帶到此處。
此行波折,女兒見識了許多妖物的厲害邪性之處,
才知道了父親身陷何種危險(xiǎn)。
更知道了與父親一同上路的百人,待玉臺宮修建完畢,皆要淪為祭奠之魂。
前幾日,愈是鄰近碧云山,女兒愈是擔(dān)憂。
如此龐大妖物,憑我如何救父親兄長于水火?
但父親也已明了。江瀲硯川實(shí)為大義。與女兒有浩天之恩。
女兒更加無法就此一走了之。否則此生難在安心。
一番路途,女兒已預(yù)見了妖魔掌世會是何種慘狀。
初時惟愿救父之心已變,現(xiàn)下也盼天下安穩(wěn),也盼眾生安定。
哪怕女兒此去只能在后方侍候傷者,也算盡些綿薄之力。
女兒還有一要事不得不與父親袒露心聲。
女兒心悅江瀲已有多時。不知何時而起。
原已到了議親年紀(jì),心中向來遵從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此次女兒只得同父親母親告罪。
我心中深愛家人,原付出一切救回您。
同樣的,我心中有江瀲,又怎忍心獨(dú)自離去。留他不知生死。
方才陡然落雪,應(yīng)是女兒那朋友祭獻(xiàn)了生命。
料想碧云山中必定已是人間烈獄。
女兒看了許久飄雪。還是決心回去。
他若活著,我便同他表明心跡。
他若死了。
女兒要親眼看他安葬。此生再不婚配。
父親同母親青梅竹馬恩愛有加,定能明白女兒心意。
望父親繼續(xù)趕路歸家。母親在等您回去。
至此話了,敬請福安。
墨跡吹干折起,壓在杯下。
因無冬裝,只得穿了最厚的外衫。看了眼柜上包袱,只拿了江瀲送她的那柄匕首放入腰間,輕聲推門出去。
牽馬出了客棧,沒有立刻上馬,而是在這極度靜謐的落雪之時,牽了馬淺走了一刻鐘?;厣砣タ?,風(fēng)雪已掩了方才之路。在看不真切那座客舍。
不再猶豫,宋言立刻翻身上馬,握緊了韁繩策馬崩騰而起。
馬兒聰慧,走過的路已是記在心里,此時不必宋言催促,似能感知主人心情,鉚足了勁在雪中馳騁。
落在一人一馬上的白雪又很快被風(fēng)帶走。風(fēng)如烈刀割在手上臉上。宋言卻顧不得疼,依舊伏低了身子,只盼能快一分是一分。
不知跑了多久,馬身上竟生生跑出了一身濕汗。宋言渾身卻已凍得沒有只覺。但眼前那蜿蜒的小路她卻眼熟,雖然叫雪掩蓋了去,兩道高大的杉樹她倒識得。
僵硬的嘴角緩緩咧開,心道再有兩刻鐘,她就到了。
手中一動正要在跑快些,卻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一個人影迎面而來。有幾分眼熟。勒馬緩緩?fù)O?,就見那人也將馬騎的很快。幾步到了她近處才迅速勒停了身下之馬。
看清宋言面容,那女子滿眼不可思議與激動,“宋言!”
怪不得有些眼熟,是那日見過的赫連蓉。
這時她身后又急急追來一人。是多日不見的青素云。
宋言心中微動,看她二人見到自己的這幅樣子,猜得出她們正是要去尋自己。
但赫連蓉跟她不該有交集才對。尋自己做什么呢?
不等她多猜忌,赫連蓉的一聲疾呼已是將她思緒打斷。
“宋言!江瀲要死了!”
赫連蓉紅著眼眶開口,知道時不待人。開口直擊根本。
聽清這話,宋言眼睫一顫,睫毛上的雪片落在了衣襟上。眼神迅速看向青素云,就見她同樣紅著眼眶同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各大門派死傷無數(shù)!封印炎魔的石柱已經(jīng)出水,鎮(zhèn)在柱頂?shù)逆?zhèn)陰獅已開始碎裂,沒有辦法了,實(shí)在沒有辦法了,唯有效仿三百年前,江瀲祭獻(xiàn)魂魄…”說到這處,她忽然泣不成聲。
宋言定定看她,就聽她哽咽說完,“祭獻(xiàn)魂魄…此后別說得道飛升,便是投胎轉(zhuǎn)世都不能,從此天上地下,在沒江瀲此人…”
聽清這話,宋言一手扶住重重下沉的胸口。心痛之余,一股怒火從心頭猛地竄起,啞了嗓子吼道:“他一直在想辦法!想盡了辦法!到現(xiàn)在你們來了,就只會說沒有辦法了?!”
眼淚滾滾墜下,燙紅了臉頰。
這一路上江瀲所做之事在心頭匆匆而過,除妖救人,皆是大義之舉。他從不輕視任何一條性命,即便是條毒蛇他都不忍傷害。他常常道自己是乘先祖之風(fēng),為天下安穩(wěn)而憂心。
他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卻最終還是要搭上自己性命。
這一瞬之間,心中憤怒已被悲戚替代。她怎么忍心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落得如此結(jié)果。他該風(fēng)光霽月的活著才對。
沉下口氣,冰透著嗓音問道:“你們要去找我?”
赫連蓉見她大概猜出了什么,不敢猶豫,立刻道:“是!現(xiàn)在只有你能,你能救他?!?p> 話音一頓,有些難以啟齒。
宋言咬牙,厲聲道:“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