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月銀
時錦半路折返回來,就聽到齊墨璟用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聲音問面前的紅衣丫鬟。
她本能得往一叢花后躲了下,不敢探出頭來。貌似,她聽到了什么大秘密!
齊墨璟的耳尖稍稍動了動,沒有回頭,只目光柔柔望著如月。
如月被齊墨璟的目光盯得面紅耳熱。齊二爺果真是好皮囊!只要他愿意,但凡露出個淺笑來,便有大批閨閣女兒趨之若鶩!
她用力點了點頭,又補上一句,“若非日夜渴慕,如月又怎能做出此等離經(jīng)叛道之事?!?p> “你的心思,我知道了?!饼R二爺點了點頭,“明晚這個時候,你去荷風臺,我在那里等你。”
聽得齊二爺?shù)幕卮穑恢故侨缭拢▍埠蟮臅r錦都跟著愣了一愣。
然而,如月得了齊二爺?shù)挠H口允諾,歡天喜地得謝恩后便被他打發(fā)走了。
待得如月走出一段距離,齊二爺?shù)哪樔庋劭梢姷冒党料聛?。他的眼中黑黢黢的,冷笑著望了如月離開的方向一眼,這才涼涼開口,“看夠了沒!”
時錦嚇了一跳,咬著唇一步三挪般挪了出來。她臉上訕訕,只輕輕道,“二爺好眼力,奴婢剛過來,二爺就發(fā)現(xiàn)了。”
齊二爺轉(zhuǎn)目望了眼兩手空空的時錦,時錦趕忙手足無措道,“奴婢走半路想起來,二爺出門未穿外衫……”
齊墨璟沒說話,只拿著氣死風燈往回走。時錦沒敢要回燈來,只一路小跑著追著二爺。
他的腿長,步子又大,往往邁一步時錦得跑兩三步才能跟上。偏偏不巧,那本就光色慘白的氣死風燈在途經(jīng)一片假山石時,噗得一聲兒,滅了個干凈。
時錦天生怕黑,剛剛回去取衣裳,全憑一鼓作氣。這會兒且不說天黑,光是周遭那嶙峋假山石就夠她疑神疑鬼了,慌得她跑得更快了幾分。
越是緊張便越是出錯,她這一跑不打緊,腳下一個磕絆,整個人便跌倒在地。這下子,甭說驚慌,她的淚都快下來了。
好在齊二爺也在她前面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她慌手慌腳爬起來,趕忙追上二爺。不知二爺也看不清還是怎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時錦勉強算是跟上。
一路有驚無險回了清風院,知畫果然還沒回來。
正房燈火通明,時錦借著燈火,這才看清手掌上磨掉了一塊皮來。
齊二爺似是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出了正房,吩咐道,“我再看會兒子書,沒有吩咐,莫要進來。”
正合時錦的意思。她福了福身,應(yīng)了句是,便回了耳房。
手掌上磨掉的皮還不打緊,頂多隱隱作痛,倒是膝蓋上磕出的傷口有些猙獰。初時不覺,這會兒子掀開褲子,便覺得有些粗糲疼痛。
眼下倒不好尋藥,時錦咬了咬唇,從床邊的粗瓷茶壺中瀝出些茶水來清洗了下傷口,又從簸籮中尋了一塊干凈細軟的布來,將傷口包扎好。
待到處理完傷口,又凈完手,恰逢知畫回來。知畫先是往書房溜達一圈,見并無要緊事,又來尋時錦。
瞧見時錦手上磋磨出來的一片紅痕,她不由嘆了一聲,“你這忒也不小心!且等著,。我那邊有以前二爺賞下的好藥,分些與你倒也便(bian)宜?!?p> 時錦一把拉住她,“無甚大礙,且不忙呢。”
沉吟了番,想要問那如月是何等人,到底不敢打探主子消息,又壓下話頭,堆笑道,“我摔得腿有些兒疼,好姐姐,今夜你依然值夜罷!”
知畫自然沒甚說的,讓時錦好好休息,便提著心去服侍二爺了。
且說第二日一早,時錦待二爺走后,照常整理完二爺房間,這才興沖沖往前院賬房去。
今兒個是發(fā)月俸的日子。其他院子里都由當家奶奶亦或者管事嬤嬤先領(lǐng)回來分發(fā)給小丫鬟。偏二爺懶得管這些,院中亦無管事嬤嬤,小丫鬟們便養(yǎng)成了去賬房支取月俸的做派。
“時錦是罷,這是你的月俸,統(tǒng)共紋銀二兩,在這里簽字或者按個手印便可?!必撠煼峙稍裸y的賬房先生是個年輕男子,眼見時錦面生,便好性兒得娓娓道來。
待到時錦將自己的名字簽上,那賬房先生更訝異了。
丫鬟中識字得本就不多,即便會寫自己名姓的,也多是照貓畫虎,不甚工整。卻見時錦字中機鋒有度,于圓潤中又現(xiàn)剛強,竟是難得自成一派。
都道字如其人,這丫鬟,怕是頗通文墨!
不待賬房先生細想,時錦取了自己那一份份例,又朝賬房先生福了福身,這才帶著銀錢往回走。
她先會兒就跟大夫人那邊的管事婆子報備,告了一天假,這才收拾著新做的衣衫,合計著去看望阿弟。
換下嫩綠夏衫,穿了一身不扎眼的荊釵麻裙,時錦收拾了個小包袱,跟織畫和司棋打好招呼后就出了侯府角門。
侯府后街臨肆,除卻擺攤的小攤小販,尚有酒樓、布坊、食肆、茶館、書局……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時錦先是去藥店配了足月的藥,又買了些糕點吃食,這才賃了輛牛車往南市而去。
崔秀才家在顥京城南的平民區(qū)。那里的房屋綿延成片,多是矮小破舊之所,只偶有翻新宅子看著光鮮些。
時錦順著記憶中的方向使拉著牛車的老漢左拐進第三個胡同,這才與了五個銅板,獨身下車。
有相熟的街坊看到時錦上前搭話,時錦俱都笑著一一招呼。
“哎喲喲,崔姑娘,可是來看你表哥?”住在同一胡同的周嬸兒看到時錦,頓時笑成了一朵花兒。
“正是呢,順帶給阿弟帶些藥來?!睍r錦應(yīng)了一句,走到第七扇黑漆斑駁的木門前,輕輕叩了叩門環(huán)。
不多會兒,內(nèi)里便有個瘦高個兒的人來開門,是崔秀才。
乍一瞅見時錦,崔秀才頗是拘謹,趕忙讓了時錦入內(nèi),便見周嬸兒正向這邊張望。
不好意思般朝周嬸兒招呼一聲,崔秀才趕忙關(guān)上了自家大門。
里間正在寫字的崔時年聽到自家阿姐的說話聲兒,早就擱下毛筆,如乳燕投林一般撲了過來。
“阿姊!”時年抱著時錦的腿,一下子紅了眼眶兒。
時錦心中也不好受。她摸了摸時年的頭,“這些日子可好?犯病沒?有沒有聽話?”
崔秀才見這一對姐弟有一堆話兒要說,趕忙上前笑道,“進屋說去,站在院中作甚!”
時錦不由感激般笑了下,牽著時年的手,帶著他一齊進了正屋。
這崔秀才家頗為局促,臥室書房自成一體,時錦一進屋,便瞧見崔秀才晾在衣架上的里衣。
崔秀才顯是也瞧見了,趕忙將那身綴著補丁的里衣丟入了床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