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安氏
姜舒窈第一時間去找了陳氏。
雖然不能暴露她對自己的弟弟沒有印象的事情,但她向身邊的丫鬟晴歡——就是早起負責給她梳洗的那個小姑娘,姜舒窈很喜歡她——確認過了,姜沅是今天才搬來她附近的。
所以姜舒窈乖乖坐在陳氏旁邊,待她休息時,才說到:“母親,我今日見到弟弟了。”
陳氏便明白了她想問的。
管理一整個侯府,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好容易把今日的賬單處理了大半,見陳氏停下,大丫鬟立刻端上一杯涼茶來。
陳氏端起茶,細細品了一口。她分明從正午坐到黃昏,背卻一直都是挺直的?,F(xiàn)下分明渴了,還是不緊不慢地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
姜舒窈忍不住盯著瞧。
不得不說,體態(tài)好的美人,怎樣觀賞價值都是極高的。姜舒窈覺得好看羨慕的同時,想到自己日后也要學習規(guī)矩,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能大聲說話……想想就覺得痛苦。
姜舒窈默默地趴地更愜意了一些。珍惜現(xiàn)在隨心所欲的時間!
等陳氏看向她時,姜舒窈坐起來,把手放在腿上,十分乖巧,一副好好聽講的樣子。
陳氏的眼神柔和了下來。無論多累,多氣,看到她可愛聰慧的女兒,就覺得,那些煩心事都不是很重要了。
揉了揉姜舒窈頭上的小花苞發(fā)髻,陳氏把女兒抱懷里親一口:“安姨娘,也就是弟弟的母親病重,無法照顧弟弟,便和母親請求讓我多多照拂。”
“今天跟姐姐弟弟玩的可開心?”雖然明面上是姜舒窈自由玩耍,但實際上,她做了何事,遇見了何人,陳氏怎會不清楚呢?
“開心?!苯骜喊呀裉旖憬闼齻兘o小貓起了半天母貓的名字,卻發(fā)現(xiàn)是一只公貓講給陳氏聽,還故意用夸張的語氣,想逗陳氏笑。
陳氏也很配合,耐心聽著,時不時還主動發(fā)問:“是嗎?呦呦覺得,捉迷藏最厲害的是誰呀?”
“是弟弟?!闭f起來,姜舒窈也有些驚訝。藏起來的時候,可以說是他年紀小,身形容易隱藏??烧胰藭r,他也能很快都找到。不得不承認,姜沅的觀察力出乎意料的好。
姜舒窈竟然有些能體會到那些自己孩子稍稍展露一點愛好便覺得孩子有天賦的家長了。
畢竟,現(xiàn)在只是覺得姜沅觀察力好,姜舒窈就已經(jīng)想著,如果在現(xiàn)代的話,或許可以把他送去參軍了。
“那喜歡姐姐弟弟嗎?”
“……喜歡”姜舒窈回答的有些遲疑。從短暫的相處中,她很是喜歡她們??扇羰墙嫒衢L成了她討厭的那副模樣,她必然就不喜歡她了。
“是嗎?!睂ψ约旱膬鹤优畠?,陳氏向來是半放任的,尤其在他們對待自己庶出的兄弟姐妹的態(tài)度上。
陳氏的父親只一妻一妾,她除了親哥哥之外,只有一個庶出的妹妹。所以,她與庶妹感情很好。
然而,嫡庶有別。宣平侯府情形到底不同。她的淮哥兒只與呦呦親近,她便只要求他明白,無論如何,他們終究是利益共同體,要顧及宣平侯府總體的利益。
至于呦呦,既然她想和他們親近,陳氏便告訴她:“喜歡姐姐們可以,但萬萬不可讓他們越過了你去,可明白了?”
怕姜舒窈聽不懂,陳氏還準備換一種較為淺顯易懂的說辭。
沒想到,姜舒窈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還拍了拍小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母親放心,呦呦明白。”
陳氏有些懷疑,但還是選擇相信。她無奈地捏了捏女兒的小臉:“好的,母親相信呦呦。”左右她會看著女兒,那幾個孩子目前看來也還算純善,女兒想必也吃不了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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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的院子是這府中最偏僻的地方。并不是她不受寵,而是前些年安氏以“自己身體不好,郎中說靜養(yǎng)為宜”的理由,搬到了這里。
此舉,并沒有讓姜緒疏忽她,反而博得了姜緒的憐惜。
安氏原本是暗自得意的。直到,姜緒又納了沈氏。那沈氏生了張妖艷的臉,偏偏又一副清冷地模樣,直叫姜緒連宿在她那里了好幾次,哪怕現(xiàn)在,也十有八九在她那里。
安氏嫉恨沈氏,嫉恨趙氏,嫉恨周氏,嫉恨陳氏,嫉恨所有曾搶走了姜緒寵愛的人。
她恨陳氏是正妻,恨自己無法取代她的位置;恨趙氏明明比自己后入府,卻比自己先誕下兒子;恨周氏和陳氏曾搶走了她的寵愛。
年復一年的嫉恨,和身體病痛的折磨,讓她逐漸控制不住情緒,變得不像自己。
好在,這個寂靜偏僻的小院里,她可以在無人處,盡情地發(fā)泄自己的憤怒。
姜舒蕙進門前,便聽見了碗碟的破碎聲,伴隨著安氏憤怒地怒吼:“給我滾。藥這么苦,是想讓我早點死嗎?”
不顧丫鬟的辯解,安氏盡情抒發(fā)著自己內(nèi)心的暴虐:“滾,都給我滾?!?p> 姜舒蕙腳步?jīng)]有停頓,她沉默又無聲地走進自己的小屋里,靜靜地躺在床上。
她知道,姨娘又發(fā)病了。
下人見她回來,要幫她更衣,也被她揮退了。
有時候,姜舒蕙也會有些難以置信。
她記憶中那個溫婉地,會笑著跟她說:“蕙兒真棒,快來娘親懷里”的江南女子,好像再也找不到了。
而她,也從什么都不明白,整天只喜歡圍繞著姨娘轉(zhuǎn),并且聽她的話,一心想要奪得父親歡心的小團子,變得不再奢望,自己長到了開始學習女戒的年紀。
對安氏來說,姜緒是她的天。她把姜緒寵愛別人怪到別人身上,怪到自己身上,甚至怪到她身上——覺得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女兒身。
小的時候,姜舒蕙以為姨娘說的都是對的。她也恨過別人。甚至恨過自己。后來,她才漸漸明白,哪有什么理由,只是父親又喜歡上了別人罷了。
也或許,父親從來不曾喜歡過姨娘,正如從未喜歡過她。
現(xiàn)在父親偶爾也會關心她,也會來看望姨娘。那時候,姨娘總是能短暫恢復精神,那個溫婉的女子,總在那時能露出一點影子。
可是那有能改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