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游俠司
徐知行站在路牌下，正尋思著游俠司看上去才兩里地，為什么自己繞了快一個時辰也沒找到，明明沒走錯路啊。
忽的碰見了熟人。
“是小侯爺嗎？”
循著聲看去，正是福昌號的船長陸沄民。
“陸主事?！?p> “看來我與小侯爺有緣，小侯爺這是打算去哪兒？”
“游俠司?！?p> “可游俠司不是在那邊嗎……”陸沄民指著徐知行來時的路道。
“哦，我有些事要辦，繞了個路?！毙熘械馈?p> “那小侯爺?shù)氖罗k完了？”
“剛辦完?！?p> “我們一塊兒？正好我也要去游俠司?！?p> 說來也巧，陸沄民來游俠司，正是為了拿徐知行的證明，他本以為徐知行說好了的，應該會在昨日便把福昌號遇襲之事告知游俠司——如果昨天沒有那幾個治安官，徐知行的確昨天就來了。
“陸主事可急？”
“急死了，小侯爺，昨天港北又發(fā)現(xiàn)了水匪船殘骸，幾位大人暴跳如雷，整個水師衙門忙了一夜，我若再拿不到游俠司的證明，就該審我了，小侯爺，要不您還是跟我去水師衙門說說吧?！?p> 福昌號遇襲，得游俠出手相助，最后上了岸卻沒見游俠，這情況陸沄民的確難以解釋。
但徐知行本就不喜歡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昨日之事后，他更不可能去水師衙門了。
他現(xiàn)在就是個江湖浪蕩客，上頭神仙打架，能躲多遠躲多遠。
“近來抽不開身，陸主事你若拿了游俠司的證明還說不清楚，再來找我。”
“唉……我本也不想麻煩小侯爺，但今年蘭登水匪肆虐，這次竟把主意打到福昌號頭上來了，上頭壓力很大，上頭壓力大，我們也難做?！?p> “哦？既匪患嚴重，水師衙門為何不剿匪？”
“哪有剿匪的人可用，年前麻林國有黑蠻叛亂，北洋水師前去鎮(zhèn)叛，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p> “你是說現(xiàn)在蘭登軍港是個空港？”
“這……”
陸沄民似是察覺自己嘴露多言了，水師動向本不該說給外人聽，但冠軍徐門在軍中威信極重，他下意識就把徐知行當做了自己人。
他擺擺手，指向前方：“我們到了，小侯爺。”
…………
這是租界內(nèi)臨河的一處僻靜小院落。
看上去平平無奇，外人見了多會以為就是間尋常民宅，但徐知行一眼就能看出，這便是游俠司。
只有游俠司的院子里會種這么多竹子。
建文末年，大量軍中老兵退役，這些人戎馬一生，除了殺人沒別的長處，流落民間便成了麻煩。
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難聽點就是強人惡霸，為善為惡只在一念之間。
圣天神武皇帝大手一揮，索性認了這些江湖豪強，給他們官府承認的身份，許以少許俸祿，并在最低限度內(nèi)約束他們的言行。
俠者，直也。
直才分是非，直才有善惡，只要立得直，即便手段粗暴一些，大多也不會犯國法。
所以游俠司里，總會有許多竹子。
門口的牌匾上寫著簡體的‘游俠司’三個大字。
進門的照壁則是繁體的‘皇命特許，誅奸除惡’。
進了門，徐知行說明來意，便有位老者將他帶到了后院的一個小房間里。
徐知行一邊敘述福昌號的事情始末，他一邊拿著紙筆記錄。
他寫得很慢，但是握筆的手很穩(wěn)，字剛勁有力，徐知行說一會兒，就得停下來等他寫。
寫字時徐知行觀了他的氣，淡紅的光芒灌注四肢百骸，密集如蛛網(wǎng)。
「蘭登游俠司供奉」
「戰(zhàn)斗力＞100」
「未知功法」
大于100便是一品高手，世間不超過千人。
一個做文書記錄的供奉竟是一品高手，這一點徐知行倒毫不意外。
作為約束江湖流浪武士的官方機構(gòu)，沒人鎮(zhèn)得住場子反而不正常，游俠司的人，大多也曾是游俠，因此才能受到廟堂與江湖的雙重信任。
大約半個時辰的工夫，徐知行終于說完，他也記完了。
老者先是自己掃了一遍記錄，然后遞給徐知行：
“你看看，沒問題就畫押。”
徐知行接過記錄，細細查看起來。
游俠司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其一是正確發(fā)揮這些江湖游俠的作用。
大明的疆域?qū)嵲谔珡V，海外存在大量羈縻地區(qū)，客觀上做不到有效統(tǒng)治，而同時，海外的明人又有生活與安全的需要。
遙遠的邊陲之地發(fā)生了天災、匪患，總不能每一次都由官府出面，派遣衙役軍隊吧？
在特殊時間特殊地點特殊事情上，武藝高強的游俠比軍隊更有效。
由此，游俠司會對江湖游俠做一個統(tǒng)合整理，在需要的時候發(fā)布懸賞，游俠可接取懸賞，獲得報酬——反之，如果明人在官府觸手不及的地方有了需要，也可求助于游俠，事后即便事主沒有給你回報，游俠司在確定事實之后，也會給游俠獎賞。
算是一種另類的雇傭兵，在特殊情況下，游俠本身，就可以代表大明官府執(zhí)法。
其二是約束與保護江湖游俠。
游俠雖能替官府做事，但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本身就是‘事情’。
游俠犯了事，官府的衙役能對付他們嗎？
就好像昨天執(zhí)法官要逮捕徐知行，如果徐知行不束手就擒，他們能怎么樣？
武藝高強的游俠滿世界都是，官府若一個個管過去，根本管不過來，因此，便以江湖制江湖，以游俠制游俠。
游俠的問題由游俠司處理，這是不成文的默契，當然，具體的程序很復雜，游俠司并沒有真正的執(zhí)法權(quán)，處理事情的細節(jié)上還需要其他方面的協(xié)助。
其三便是代替游俠與官府溝通。
就比如此時此刻徐知行做的事情一樣。
徐知行本人還是比較好的那種例子，其實大多數(shù)游俠都桀驁不馴，你若讓尋常的官府衙役跟他們交涉……
——我堂堂冠軍侯之后，楚地第一俠，救了你們一船人，你還把我拉進府衙里問東問西，誰給你的勇氣？
游俠司有專門的人員來替游俠處理官府溝通中的瑣事。
總之，和這些江湖浪客打交道，既要給足他們面子，又要約束他們的言行，還得替他們省去麻煩，如此才能讓他們老老實實干活。
…………
徐知行看過記錄，確定沒有問題后，簽字畫押。
接著，他向供奉老者說起了第二件事，關于昨天莫名其妙就被當做殺人嫌疑犯的事情。
聽完之后，老者笑了笑：“你確定這件事要我們替你出面解決？”
“我來蘭登有事要辦，沒工夫跟那些白夷扯皮?！?p> “好?！崩险甙延涗浲葡蛐熘?，“你且看看，沒問題就畫押。”
徐知行看過記錄，拿起筆，剛準備畫押，老者又開口道：
“小子，想清楚了，真要我們出面？”
徐知行笑了笑，他明白老者的意思。
從頭到尾，老者就沒問過，人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因為游俠身上總是存在很多不黑不白不清不楚的東西，事情如果只停留在蘭登治安所那里——不管治安所是出于什么理由盯上徐知行，事情都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但如果鬧到了游俠司，最后查實人的確是你殺的，來找你的就不是白夷治安官了。
而是游俠。
徐知行簽字畫押，然后說起了第三件，也是今天來游俠司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票據(jù)，遞給老者：“夷州飛馬寨大當家吾雍谷慕，懸賞1000銀元，人頭我已經(jīng)給了崎萊游俠司，這是他們的票據(jù)?！?p> 老者接過票據(jù)：“所以你還要兌火丹？”
“對?！?p> “我可得提醒你，蘭登的火丹可比神州貴三成?！?p> “總比沒有好。”
游俠司的懸賞不僅可以用寶鈔支付，也能用火丹。
徐知行這一趟走得倉促，而當時整個夷州游俠司已沒有火丹存貨，只得到蘭登來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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