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不同的人

　　“……就這樣，過了四五年，”王子榮繼續(xù)娓娓敘說他的一生，“我的生意發(fā)展不錯，現(xiàn)在根本不需要出門，在家里指揮手下人就可以。只是由于我不出去，妻子和他的愛人似乎不是很方便，每次密會都要特別小心，生怕被我發(fā)現(xiàn)——雖然我早就知道他們每半個月見一次面，有時候忍不住，三天會見好幾次?！?p>　　“然后呢，”秋千問，“你為什么會死？”

　　“因為我妻子又懷孕了?！蓖踝訕s奇怪地笑了笑，“自從女兒出生，我就和她沒有同床共枕過，她竟然懷孕了，呵呵，呵呵，呵呵呵……有趣，有趣，真有趣?！边@位“小陀螺”笑容中并不包含嘲諷和漫罵，是純粹覺得好玩，“我得知妻子懷孕，心想不如休了她，給她一半財產(chǎn)，讓她和她的愛人一塊生活，我只守著女兒，直到女兒出嫁為止，卻未料到妻子和她的愛人提前動手，給我下藥，害了我性命。妻子和他的愛人說我和我父母有一樣的病，突然就死了，沒什么問題，之后他們花錢打點(diǎn)官府上下，開席宴請附近的民眾大吃大喝好幾天，每個人都有賞錢，我的死亡也就那樣了，沒人懷疑——就算有人懷疑，也‘不會懷疑’?！?p>　　“接著呢？”鳥人問，“你想報仇？”

　　“報仇？為什么？”小陀螺說，“沒必要報仇，也沒什么仇恨，妻子和她的愛人只是幫我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我不覺得妻子他們做得不對，反而要謝謝他們。只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兒，”在講話期間，他多次想靠近女兒，撫摸她的額頭，但因為害怕自己沖撞女兒的魂魄，他只能忍下心中的念頭，站在角落凝望“唯一的親人”?！拔遗畠汉芟矚g我，是那種真正的親情，我出門時她會說再見，我回來時她會講思念，我開心時她和我一塊開心，我不高興時她和我一塊不高興……我這一生都是別人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有在女兒這里，她從不要我做什么，她只喜歡我，喜歡她的爹爹。”

　　“要不，我們把你復(fù)活？”秋千說，“即便你已經(jīng)死了許久，我們也能復(fù)活你，復(fù)活之后你就又可以和女兒一塊生活了。”

　　“別！千萬別！”情緒一直穩(wěn)定的小陀螺突然變得特別激動，目光中出現(xiàn)從未畏懼和惶恐，連魂體都開始不穩(wěn)，很有崩潰的趨勢，“千萬別！千萬別！兩位，小的不知你們是什么得道高僧，有什么高明手段，但還請饒過小人，千萬別復(fù)活我！求兩位了！”這個在父母死亡、在自己死亡時都沒有真?zhèn)牧鳒I的人，此刻卻由內(nèi)而外地哀慟，高聲哭泣，“我不想復(fù)活！不想！我不想再面對這錯綜復(fù)雜的恩恩怨怨，不想再和這人間有任何瓜葛，就讓我結(jié)束吧，讓我魂飛魄散吧！求你們！求你們了……”男子哭得十分“真”，聞著傷心，聽者流淚。

　　“可是你的女兒呢？”鳥人順嘴問出一句，但立刻就后悔了，“我……你……這……”

　　“女兒有她的親生父母照顧，應(yīng)該也會很好。我的妻子和他的愛人是一對善良人，他們也許對不起我，但對得起其他人，他們常常助困救難，接濟(jì)鄰里，幫助了好多人，對我女兒也很好?！毙⊥勇菡f，“剛剛兩位也看到了，他們即便心虛，即便害怕，卻也敢義無反顧地去‘找女兒丟失的魂’，這很好，很有勇氣——比我強(qiáng)，我只是一個弱者，一個懦夫，一個無能之輩，一個一輩子什么都做不好的廢人。我相信他們會比我更加愛我的女兒，畢竟那也是他們的女兒——畢竟那只是他們的女兒?！?p>　　“既然你是這種看法，那我們也不會自作多情幫你做什么?！鼻锴дf，“你跟我們走吧，去一個無憂無慮的地方，一個允許‘廢人’生活的地方。”

　　“是。”小陀螺點(diǎn)點(diǎn)頭，最后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兒，輕嘆一聲，“女兒，爹爹不能看你出嫁了，但你有另一個愛你的爹爹，也會很幸福的?！毖粤T，男子變作一縷煙塵飛入鳥人袖口。

　　“爹~”幾乎在“爹爹”離開同時，“女兒”似乎有所感應(yīng)，竟是張口叫了聲，“爹爹，再見~”

　　“女兒，再見?！?p>　　……

　　鳥人和秋千沒有等待“富貴夫婦”回來，給女孩安魂鎮(zhèn)靈之后便離開了村鎮(zhèn)，去另外的地方游歷。這一路上，二人看到了許多鬼魂，有從小無人疼愛的姑娘，有被操縱一生的男人，有苦心養(yǎng)大兒女卻無人孝順，最終為了不連累后代，自我了斷的老夫婦，也有從小便被拋棄，在乞丐窩里受苦小半輩子的孩子……與往常不同，這次遇到的鬼魂都很善良，或者說“迂腐”，他們哪怕受到了不公，哪怕為人所害，卻并不想著報仇；同時，這次遇到的鬼魂也都很懦弱膽小，但凡提到復(fù)活，提到再回人胎，他們都驚恐萬分，都會面露懼色。在地府，每時每刻都有無數(shù)想著投胎的鬼魂，為了投胎，鬼魂們用盡手段，威逼利誘，賄賂鉆營，只想重新感受凡間的陽光雨露，再次開始一次人生?？墒且灿性S多鬼更愿意老老實實地以靈體生活，他們喜歡作為孤魂野鬼，他們愿意魂飛魄散，只要不讓他們投胎，一切都好說。

　　對于某些人來說，凡間太慘。

　　很明顯，人就是人，就是有七情六欲，就是有三魂七魄——人和人是相同的，但其實也不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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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一些鬼魂，烏鴉和小狐貍還會順便對付一些妖怪，相比凄凄慘慘的鬼魂，妖怪們更多是故意欺負(fù)人，二人會按照妖怪的行徑進(jìn)行處理，或警告一番，或懲戒一次，或直接抓起來，不多贅述。

　　這一日，鳥人和秋千走在山野上，看到大路上的一對男女，他兩個四目對視，情意綿綿，彼此眼中只有對方，根本容不下第三個人，連迎面而來的“兩個和尚”都沒在意，就那么凝視著愛人，涕淚連連。

　　秋千和鳥人笑了笑，微微靠近大路上的男女，側(cè)耳傾聽他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