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這一次在一起
佳代漫無目的地走著,卻不知不覺又來到了芝加哥的銀豆子前。幾年過去了,這里依然人來人往。游客絡(luò)繹不絕,而本地的市民也喜歡從這里匆匆路過。
她隨意瞟了一眼銀豆子上映出來的人影和景色。她忽然想,大概再也不會出現(xiàn)那個男孩。
可是當她轉(zhuǎn)身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他依然站在她的身后,就像若干年前一樣。
她十分驚訝,“流川?”
佳代扯出一個笑容,“什么緣分!怎么一來這里就能碰見你!”
流川不會告訴佳代,他早接到藤真給他的消息。藤真告訴他和佳代徹底結(jié)束了,佳代再一次來美國,還拜托他照顧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的佳代。
作為新秀球員,即使現(xiàn)在是休賽期,他也忙訓練忙得天昏地暗。可即使如此,在他知道這個消息后,他還是會忍不住來銀豆子里轉(zhuǎn)一圈。
如果佳代來芝加哥的話,她會來這里吧。他這樣想著。
然后,真的遇到了她。
“我又來美國交流了,哈哈,是不是熟悉的話,熟悉的情景?”佳代沒想到又碰見了流川。她其實不太想碰到他,自己此刻頹喪到自己都忍不了。
“歡迎回來?!绷鞔ㄔ陂L久的沉默后說出干巴巴的歡迎詞。他想說的其實很多,但覺得都不太合適。
熟悉的對白再次出現(xiàn)。
“要去我那里坐坐嗎?我還在原來的地方住。”
“誒?這句話也好熟悉,哈哈!”佳代尷尬地笑著。
“你在我面前不用這樣?!绷鞔粗鴱婎仛g笑的佳代,實在忍不住了。
佳代便不再說話,沉默地和流川來到那個熟悉的公寓。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流川沒想到有一天佳代能比他的話還少。他只能掌握了主動權(quán)去聊天。
“哦?!奔汛鷽]精打采,她的情緒還沒恢復,還在看心理醫(yī)生,也許自己一直就是這種抑郁的狀態(tài)呢。
“你……”流川看著眼前的佳代,“瘦了很多。練的肌肉都沒了吧?!?p> “嗯……”佳代對任何事都打不起精神,她很久不健身了,而籃球更很久沒摸過了。
“你腿沒事了吧?”流川又問她。
“嗯,沒事了。”
“那我以后叫你健身,或者打球也行?!绷鞔ㄟ@樣說道。他不會其他的辦法讓佳代開心,他只會這個。
“這些對我來說沒意義了吧?!奔汛鋈幌肫穑约鹤铋_始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走到藤真的面前,但現(xiàn)在……
“努力從來都不是沒有意義。”流川靠近佳代,他再一次如高中剛開學那個清晨,輕輕拂開佳代擋住眼睛的劉海,看著她的眼睛,“還記得嗎?”
佳代怔怔地看著他,高中剛開學時,她因為練球不順,球技倒退的厲害而發(fā)脾氣時,流川就這樣對她說,“訓練不是沒有意義?!?p> 她推開流川的手,她已經(jīng)不是當年可以被這句話激勵的人了?,F(xiàn)在的她聽到這樣的話,只會覺得沒用。
“你的交流還是做研究嗎?”流川看她毫無反應,只能換了話題。
“嗯,不過,老師給我一個月的假期。”佳代沒說出口,她的精神狀態(tài)太差了,實驗室根本無法專心做研究。導師讓她調(diào)整一個月。
“那來幫我吧?!绷鞔ㄟ@樣跟佳代說,“我還缺一個陪練。”
“我不行的?!奔汛芙^,她只想在宿舍睡覺發(fā)呆。
*
流川再次找到佳代時,她坐在學校高樓的頂樓上眺望遠方不知道想著什么。
他默默走到她的身邊,陪著她看遠方。
“流川,一切都沒什么意思。”佳代喪喪地說?!拔也幌雭砻绹???蓪焻s把我派到了這?!?p> “你有想干的事嗎?”流川覺得這樣不行,他要想辦法讓她振作。
“我想飛翔。從這里跳下去?!奔汛鋈贿@么說。
流川看著佳代,“好?!?p> 他帶著佳代去玩跳傘。他說,“你可以從很高的地方跳下來?!?p> 流川在下邊看著佳代上飛機。佳代回頭看他,流川說,“我在下邊等你。”
佳代跳了下去,她和教練說,“開傘時間間隔久一點。”
流川見到了跳完臉色蒼白的佳代。
“怎么樣?”
“我回想起來了?!奔汛鋈婚g流淚,“我為什么會這樣。明明那時候我都快要死了都沒有放棄?!?p> 流川知道她說的是當初大地震時被壓在倒塌房屋的事情。
“我去當你陪練?!奔汛粗鞔?,“謝謝你!”
于是,佳代成了流川的私人陪練。她看到了流川在NBA是如何訓練的。
流川刻苦程度簡直超過了她的想象,而她也被他的工作安排得滿滿的。她跟著他健身,跟著他打球,還得幫他分析各種數(shù)據(jù),自己做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你就是雇傭一個免費幫你打雜的吧!”佳代氣鼓鼓地說,她天天累的要死,但精神卻越來越好。
“作為交換,管你吃住。”流川這樣回復。
佳代開始幾天還住在宿舍,后來因為太累了,再次和流川合住。她還可以搭流川的順風車。
她的睡眠終于好了起來,她的情緒也慢慢穩(wěn)定。
她和教授又請了一個月假,她覺得狀態(tài)越來越好,她想再多投入到籃球中一些。
教授早就被人拜托過,他說,再放你兩個月假吧,徹底休息一下。
在佳代這三個月陪練結(jié)束時,她的心理醫(yī)生非常驚訝,“你大概是我見過恢復最快的病人了。”
“……也許吧,還得努力?!奔汛材芨惺艿阶约涸絹碓胶?,體能和籃球上的進步,以及努力的充實感,讓她終于快要擺脫那種壓抑感。
“我明天要回實驗室工作了。我會堅持打籃球的。謝謝你,流川?!奔汛母兄x真情實意。流川用他自己的方式幫了她。
“你還要搬回宿舍嗎?”流川在意的是這個。
“嗯……”畢竟住這里有點奇怪。
“我會監(jiān)督你,記住每天練球。”流川不放心地叮囑佳代。
“放心吧,這次,絕不放棄!”佳代終于露出了熟悉燦爛的笑容。
*
流川松了一口氣。
他一開始不知道什么是抑郁癥,他去查了很多資料。他覺得不可思議,佳代怎么會得這樣的病。
可真的看到她那一刻,他立刻相信了。她的眼睛里全是對這個世界的漠然,她沒有了希望,沒有了夢想。
要讓她有留戀和熱愛的東西啊??墒?,她連最喜歡的籃球都放棄了嗎。
他并不清楚佳代經(jīng)歷了什么,但他要讓她重新喜歡上籃球。畢竟她曾經(jīng)那么地熱愛。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佳代顯然自己也很努力地在調(diào)節(jié)。而現(xiàn)在,他終于從她眼睛里又看到了希望。
“流川,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奔汛谟幸惶旌鋈粚λf,“今年的交流,我有一筆很大的獎學金,我會攢下來。我還接了一些私活。等明年攢夠錢,去我想去的地方看看,然后再回來?!?p> “好?!彼胝f,他陪她。可是他現(xiàn)在受制于球隊管理,無法答應她什么。
佳代在那一天之后找到了目標,她開始陀螺的工作。研究,練球,掙外快占據(jù)了她所有的時間。
流川的工資在NBA中不高也不低,但對很多人來說,已經(jīng)是想都不敢想的高薪了,何況,他自己還有外祖父留給他的很大一筆遺產(chǎn)。
但他從不說借錢的話給佳代。他知道她絕不會接受。
流川整個賽季沒有見過佳代,他只能時常給她發(fā)短訊和郵件,還要求佳代及時給他打電話。
他打好球,也一直關(guān)注著佳代。
佳代給他打電話的聲音越來越興奮。她已經(jīng)去過加拿大,準備坐上前往俄羅斯的飛機。
“我會從俄羅斯坐火車去中國!”佳代興奮地在電話里跟他說。
佳代的旅行持續(xù)了一年。等她回到美國后,給流川打電話,“喂,流川我回來了!”
流川見到的佳代,眼睛明亮,笑容燦爛,她上前抱了一下流川,“流川,再見到你真高興!”
“你可能想不到!我在中國教人日語!還在那里和孩子們一起打籃球!哈哈!他們都打不過我!”佳代給流川講自己的經(jīng)歷。
流川無語,和一群孩子打籃球,贏了不是很正常。
“這下要專心搞研究了,不然導師估計都不要我了,哈哈!”佳代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不,流川覺得她甚至比之前還更爽朗。
“這都是送你的禮物,喜歡嗎!”佳代掏出不少東西,都是她在各國碰到的有意思的小物品。
流川看著跟他興奮講解每件禮物的佳代,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太好了。佳代,你又回來了?!?p> 佳代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微笑著回抱流川,“嗯,我終于回來了?!?p> *
在一個午后,流川和佳代在一起吃飯,“這里竟然有北海道口味的冰激凌!”佳代看到路邊的一個小店,興奮喊了起來。
“你要吃嗎?”流川上前買了兩個甜筒。
佳代幸福地吃著冰淇淋,“想日本了。今年假期我要回去一趟?!彼鋈贿@樣說。
流川看著佳代,她的嘴邊還有冰激凌。“你嘴邊都是冰激凌…”他忍不住說道。
“哦?我擦一下?!奔汛闷鸺埥?。
“佳代?!绷鞔ㄖ浦沽怂?,他靠近她,“你教過我正確的方式?!?p> “嗯?”佳代愣住了。
“這樣?!绷鞔ㄓH了親佳代的嘴角,他輕輕舔了下她嘴邊的冰激凌。
佳代回過神來,她想起了什么,“學會了啊?!彼偷托ζ饋?。
*
之后的某一天,佳代在前邊走,流川不知道在想什么,落后了幾步。
“秋天來了啊!”佳代感嘆,真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佳代,”她聽到流川停住腳步,忽然叫住她的名字。她回頭,清冷的男子看向她,伸出手,一切那么自然,他問她,“要在一起嗎?”
佳代恍惚間,仿佛回到年少時的那個秋天,清冷寡言的少年忽然找到她,問她,“要一起去陵南嗎?”
那是年少的她第一次隱約感覺到流川對她的心意。他在她的面前說完這句話,盡管聲音依舊清冷,語調(diào)依舊平緩,佳代還是聽出他的忐忑和慌亂。
那時的她還無法接受他的心意,她只能逃跑。
她和他相識多年,他仿佛一直沒變,又仿佛變了一個人。他沒變的是對籃球的熱愛,對勝利的執(zhí)著。他一直在自己那個純粹的籃球世界里,安靜地打著籃球,他仿佛永遠離那些殘酷的黑暗的世界很遠,只是專心沉浸在籃球帶給他的熱血里。
但他仿佛又變了一個人,不再像少年時那么冷硬,褪去外在冷酷的一面,他的溫柔也逐漸顯現(xiàn)。他依然寡言,但不像少年時對任何事都不在意,他逐漸了解人心和那些美好的情意。他的世界里開始有她,他默默地陪著她,一直在她身后,只要她轉(zhuǎn)過身,就能看見他。
佳代看著身后的流川,他一直在這里,從未離開,沉默卻堅定。
她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上,對著他綻開再燦爛不過的笑容。
流川楓,從少年陪她到現(xiàn)在,他從不過分干涉她的生活,只會在她最脆弱時,溫柔堅定地帶她到他的世界里看最純粹的風景。
他問她,要一起嗎,一起看這個世界。他的世界,和她的世界。
*
流川自然而然伸出手,說出那句話。那一刻,他只是覺得陽光太暖,他想和她一起,永遠地感受這樣的好天氣。
但他問出那句話時的心情,一如他當年鼓起勇氣第一次表白時的心情。
他無法像那些對著他表白的那些人一樣,直接說出喜歡這個詞,他只是,問她,“一起去陵南嗎?”
這是他委婉地表白,可他相信佳代能聽懂他的意思。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心意,也不過只是想讓她更輕松更快樂,而不是為了自己。
可那時的她帶著愧疚對他說,“你的眼里應該只有籃球,不要有其他的,即使是我也不行?!?p> 他失望,可是,他后來知道,那也是她對他的心意。年少的他們就像兩個傻瓜,想為對方好,卻忽略了對方的想法。
他不再說出這樣讓她困擾的話,他只是告訴她,他會一直等待。而選擇權(quán)永遠在她手里。
可這一次,他看著秋日陽光下的女子,他從少年時就一直愛著的女子,他伸出手,仿佛一切水到渠成,順其自然說出這句話。
而他,終于聽到他盼望多年的回復。
“嗯!”他聽到她元氣滿滿的回答,堅定開心。
秋天的風原來這么溫柔。
他想到了那句自己曾經(jīng)通過歌詞對她許下的誓言。
這是我們的命運。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