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地里忙著農(nóng)活的人們放下手中的活計漸漸開始歸家。
鐵牛回到家后,先忙活著把爐子生起火來,這個時節(jié)倒不是為了取暖,只是生了火后為了燃掉些艾草之類的香葉。
香味可以趕走討人厭的蚊蟲,能夠給這個初夏的夜晚帶來一個安眠。
不多時,香葉燃燒的氣味兒就已彌漫了整個小院。
整個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三丈長短左右的院子,算上房子也不過四丈出頭。
房子一共三間,鐵牛住在東屋,二叔夫婦住在西屋。
這兩間房是沒有對外的門的,而連著東西兩屋的中間這就是廚房,也是灶膛生火和吃飯之處。
房子不大,但卻養(yǎng)育了鐵牛將近十八年,每面墻和每粒塵土見證了鐵牛,見證了他的喜怒哀樂。
想著想著,鐵牛就入了神。
依稀記得,這十幾年來家里的每一處變化,幼時院里那顆生的細枝怪貌的槐樹也已變成了大槐樹,但還稱不上老,勉強算是樹的青壯時期。
又或是院前的地窖,那時鐵牛才六歲。
李在溪弓著身子在洞里一鍬一鋤的挖著土,鐵牛就蹲坐在窖口邊上。
掌著一盞油燈,嘴里含著嬸嬸從鎮(zhèn)里買回來的糖酥,卻又不舍得嚼,允吸著糖酥的甜蜜,任由口腔分泌的汁液把糖酥變得柔軟,然后又被二叔逗笑,一不留神就把糖酥掉進了地窖,然后哭喊起來。
聽見鐵牛的哭聲,二嬸這時就不依了,急忙跑過來抱起鐵牛訓斥起了二叔。
二叔也不惱,只是低頭傻笑著繼續(xù)干活,一下下的鋤動變得的更有力了。
當時的鐵牛覺得二嬸就像會仙術一樣,總能在他哭鬧的時候從手里變出一塊兒糖酥來。
二嬸她本就不是個溫柔的女子,在家在外都有幾分自己的主見,自大伯李天寶那事后此家里更是二嬸的肩膀撐起了這一個小家。
不過二嬸仍會喊上李在溪一句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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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下,鐵牛只感覺頭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望,二叔和二嬸已走進了家門。
二嬸正在院子里給小黃喂食,小黃撲騰的短腿不停的蹦跳著,尾巴一搖一晃的討好著主人。
二叔則站在身后,顯然剛才這下拍頭是他所為。
“想哪家姑娘呢?這么入神。”李在溪揉了下手,好像剛才那一下并沒有拍過癮。
鐵牛:“………”
鐵牛:“二叔,我有點想吃糖酥了。”
像是聽到了一個由頭,二叔正在揉動的手停了下來,又抬高。
啪的又一下打在鐵牛頭上。
李在溪:“該打,像你這么大的小伙子別人都已經(jīng)當?shù)?,你還想著吃糖酥呢?!?p> 鐵牛不忿道:“我看分明就是你自己想打!”
李在溪揚起布滿胡茬的下巴哼了一聲:“老子想打,你管得著?”
得了,惹不起咱躲得起,這就回屋里喝你的茶。
鐵?;匚莺蟊汩_始準備了起來,回來時生的爐子也正好用來燒水。
說是糟蹋,其實是有些道理的,李鐵牛根本喝不出茶葉的個中滋味。
而二叔則經(jīng)過那段醉生夢死的日子后,便很少喝酒了,即使喝酒也是淺嘗輒止。
這點茶葉也就成了二叔打發(fā)日子里的唯一嗜好。
不多時,水壺沸騰。
沖泡過后,茶水的清香四溢而出,鐵牛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又咂了咂嘴,“嘖,除了點樹葉子的苦味也沒啥特別的嘛?!?p> 鐵牛糟蹋二叔的茶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沒有嘗出個一二三四五,但總好過喝些白水,勝卻于無。
鐵牛倒是更喜歡喝桃花釀,喝完之后整個人輕飄飄的,尋個舒適的地界便能躺下安穩(wěn)穩(wěn)的睡上一大覺。
李在溪站在院子里,看見鐵牛拎了水壺進屋就暗道不好,這臭小子平時從來不喝熱水,肯定是又要糟蹋老子的茶葉了!
剛要抬腳時,李鳳英已經(jīng)喂完了小黃,站起身來拉住了李在溪道:
“當家的,有個事兒要和你說?!?p> 李在溪疑惑的轉(zhuǎn)過頭來,今天的鳳英怎么和平常不太一樣。
“啥事兒???鐵牛那小子又糟蹋茶葉我得過去削他!”
鳳英卻沒有應他的話,只是替李在溪掖了下皺巴的衣角,然后道:“今天夜里好多星星咧,陪我出去走走?!?p> 夜?jié)u漸深了,風也小了些。
鐵牛喝了茶后,見二叔和二嬸出了門半天也不見回來,便脫了衣服上了炕。
不一會兒就睡熟了過去。
天色已經(jīng)稍晚,李在溪和鳳英迎著月光挽著手臂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門前泥路上,
田野里一聲聲清脆的蟲鳴,被風兒輕擁在懷里溫柔的撫過土地,一縷調(diào)皮的風吹翻起鳳英額頭垂下來的發(fā)絲,鳳英只是用粗糙的大手隨意的向頭后攏了攏,躑躅著不知怎么開口。
李在溪借著皎白的月光看向鳳英,看著這個陪伴了自己那么多年時刻操勞的女人,
年青時的滿頭黑發(fā)現(xiàn)在卻被一片灰白色蓋住了頭發(fā),上面還沾著一點白天勞作的泥土,瞧著就像冬天剛掃完雪的掃把一樣,沾著泥水的掃把那樣,心兒柔軟了些卻開口道:
“英子,成老太婆咯!”然后咧著干皺的大嘴嘿嘿的樂著,用蒲扇的大手幫鳳英拂了拂頭發(fā)。
鳳英捏了李在溪一把腰間的肉,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末了閉上了嘴沒說出聲來。
“咋了,老婆子,鐵牛說你今天有事和我說,叫出來怎么不說啊?”李在溪撓了撓頭顯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當家”
“當家的!”鳳英舒緩了一下嗓子然后又道:
“鐵牛不小了?!?p> “我知道這臭小子長大了,今兒他來學堂送酒,我還拉著六瘸子喝了頓酒呢?!崩钤谙行┡d奮的抿了抿干涸的嘴唇。
連著推了一下鳳英又道:“你別看那六瘸子一開始一直推,可我拉了他幾次就坐桌上了,后來我說鐵牛這小子踏實肯干他雖然沒搭我,但是酒還是喝了嘛,放心,燕歸那丫頭跑不了,指定是咱家的媳婦,包的!”
鳳英聽著自家爺們興奮的話語,吸了一口氣后轉(zhuǎn)過頭盯著李在溪跳動的眉毛說到:
“鐵牛長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洞溪村太小了?!?p> “咋?他要上天,半大小子還挑上了,燕歸那丫頭怎么不配他!”李在溪停下了腳步扭頭看著鳳英。
“是哩,鐵牛要上天?!兵P英也停下了腳步卻舉著頭望向了天。
李在溪這又笑了一下:“他懂個屁,天上肯定冷哩,這混小子飛上去也扛不住凍?!?p> “可總得飛上去才知道吧!”鳳英又嘆了口氣。
李在溪似乎有點咂摸過味道來。
碎念道:“是,嗯,鐵牛還有兩個月就滿十八”
半晌后沒人說話
李在溪又擰過身去梗著脖子講道:“青山鎮(zhèn)也沒什么好的,那里的大姑娘小媳婦不一定有咱洞溪村的好看?!?p> “可青山上面不是還有云彩呢嗎?”黑暗中傳來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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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懸在高高的漆黑如幕的天上,隨著時間的推移,似乎今夜連星星都顯得有些隱約了。
半夜,鐵牛被一陣急促的尿意憋醒,摸索著從炕頭披了件衣服趿拉著鞋走到院里墻根,一陣舒爽過后提起褲子便準備回屋。
轉(zhuǎn)過身去,卻看見平時總是一片漆黑的西屋今夜亮著昏黃色的燭光,一抹有些粗壯的身子從窗紙透過印在在窗戶上。
鐵牛像如常的那般走近了兩步,剛想張口說話卻突然啞了一下,這又舉起手想要輕輕的敲一下窗子,手臂抬了一半又被披掛在身上的衣服向下拉拽了一下。
那道影子似乎睡著了,直直的坐在木凳上,呆呆的對著一盞燭臺睡著。
末了,鐵牛轉(zhuǎn)過身靠在墻上,不知何時蹲了下來,披在上身的衣服滑落下來遮住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