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探行跡疑竇重生、習(xí)演法三府來人
袁德瓊點頭道:“陰陽八卦掌自前朝相撲之術(shù)演變而來,手分陰陽,步走太極,長于抱摔。今日便到此,振鍔且去休憩罷。”
“弟子恭送師父。”
目送袁德瓊灑然離去,薛振鍔心中暗忖,原來是自相撲之術(shù)演變而來,難怪打法里那般多的擒摔之技。倒是關(guān)節(jié)技少之又少。
這蟒穿林八路掌法,只有一路以掌擊敵,余者盡數(shù)都是擒、抱、摔,近身纏斗起來頗為棘手。
此身也不知是不是應(yīng)了神仙骨之稱,亦或者原身小腦很是發(fā)達(dá),是以袁德瓊演示過后,再指點兩句,薛振鍔便能學(xué)得像模像樣。這般想來,單是演法,只旬月光景便能學(xué)全。
而實戰(zhàn)打法,那就要經(jīng)年累月讓人喂招錘煉了。
身上汗津津,薛振鍔返身先行回了耳房,褪下衣物擦拭一番,換了身干凈道袍,轉(zhuǎn)頭便瞥見那鷯哥畏畏縮縮蹲在窗欞之下。
他嘟囔道:“你這賊廝鳥,吃起蟲兒倒是不客氣,怎地學(xué)個話這般難為?今日便將你送出去,小道可是恕不奉陪了。”
此時天光早已大亮,薛振鍔解了繩子,將鷯哥捧在手中,匆匆離開耳房,朝著后山竹林行去。
已近暮春,四周郁郁蔥蔥,小徑兩旁盛開團(tuán)團(tuán)黃花,薛振鍔傳林而行,離得老遠(yuǎn)便瞧見竹林邊那一方巨石前,有嬌俏身影緩緩行劍。
他放慢腳步,但見殷素卿身姿時快時慢,時而靜若處子,時而動若脫兔,一套劍法行云流水,身藏八卦,腳踏九宮,自有一股出塵之意在其中。
殷素卿好似聽見腳步聲,側(cè)頭張望,薛振鍔便喝道:“彩!放在神京,這一套劍法下來,須得賺上個三、五兩碎銀?!?p> 殷素卿挽了個劍花收劍嗔道:“偏你促狹,說得我好似要去賣藝一般。”
“藝多不壓身,來日窮途末路,好歹落下個肚圓?!?p> 輕啐一聲,殷素卿一眼瞥見薛振鍔雙手捂著的鷯哥,喜道:“這便是那鷯哥?黑黢黢好似老鴰臉上敷了黃粉?!?p> 薛振鍔故作惆悵道:“不想師姐也是以貌取人之輩,罷了,既然師姐不喜,那我便放其歸山?!?p> “且慢!”殷素卿急道:“我又沒說不要……這鷯哥眼珠子看著靈動,現(xiàn)下看起來倒是越看越歡喜?!?p> 薛振鍔笑了一聲,將鷯哥遞給殷素卿,便見其喜不自勝地收攏在懷里,不停擼著鷯哥羽毛。
“它吃甚地?可學(xué)會了人言?孤零零一個會不會憋悶?”
薛振鍔白眼道:“吃蟲兒,捉來不過兩天,還不曾學(xué)會說話。師弟我雖然天資卓絕,奈何不會鳥語,是以它憋悶與否,師姐還是等著它學(xué)會人言自己再問罷?!?p> 殷素卿哼哼兩聲,捧著鳥兒稀罕不已。好一會子,她才開口道:“等了半個時辰你才來,怎地這般遲?”
薛振鍔揮揮衣袖,掃掉巨石上的灰塵,踮腳靠坐其上,憊懶道:“師父每日傳藝,且今早被都管叫去問話……師姐可知周彥初一行七人盡數(shù)遇害?”
殷素卿點頭道:“早間有人過來問話,安貞答對了一番,倒是回來跟我說了一嘴。怎地,此事還牽扯到了薛師弟?”
見其渾不在意,薛振鍔咬牙道:“家父不過區(qū)區(qū)按察使,哪里比得過今上?”牢騷一句,他嘆息道:“此番只怕劉師兄與李師姐難為了?!?p> 他大略說了一番,殷素卿聽罷只是略略點頭,猶豫道:“你這般說,可是要我出手相助?”
薛振鍔搖頭笑道:“死了七人,便是你的名刺也嚇不住周同知。只是跟你閑話幾句,劉師兄又去了煙霞峰,待他回來問明情形再說吧?!?p> 殷素卿笑將起來,好似芙蓉綻放:“難為你這般年紀(jì),處處為人著想。我這空頭公主,若是尋常小事還能拿名號唬人,這般大事怕是不太頂用。你也莫要牽掛,既非劉師兄、李師姐所為,總有水落石出之時。
回頭我讓安貞拿了名刺與知縣,讓其秉公處置,不可隨意拿人。”
薛振鍔稽首道:“又承師姐情面,來日我再尋個公鷯哥與這頭湊上一對?!?p> “呸,就會作怪?!币笏厍淇戳搜厶焐骸皶r辰不早,我回了。若有急事,可去坤道院尋我?!?p> 略略盤桓,薛振鍔回返紫霄宮。行至后門,余光掃見劉師兄朝后山奔行而去。
薛振鍔暗忖,也不知劉師兄有何發(fā)現(xiàn),不若在此等候片刻,與劉師兄打聽一番。
等不過兩刻,便見劉師兄飛身落在林外,薛振鍔趕忙出口:“劉師兄!”
“師弟?”劉師兄放緩腳步,緩行而止,面沉如水。
“情形如何?”
“頗為怪異?!眲熜职櫭嫉溃骸耙恍衅呷松砩蠠o傷,衣著完好,死狀安詳。清微熙云師叔驗過尸身,說其不曾中毒?!?p> 不曾中毒,無傷而死,且死狀安詳……這卻是奇了。此時驗毒大抵以銀針驗測,能驗的不過是礦石毒藥,真正劇毒的生物毒素根本就驗不出來??芍辛松锒舅兀蟮侄妓罓瞠b獰,怎地也不會七人全都這般安詳。
“還有甚地?”
劉師兄道:“茶棚婦人言,周彥初等人昨日一早便進(jìn)了山,今早那婦人于路旁發(fā)現(xiàn)尸身,怪異的是,李師妹與熙云師叔都言,周彥初昨日不曾造訪煙霞峰。”
“咦?一早入山,隔日死于道左,這一日一夜周彥初去了何處?”
劉師兄搖搖頭:“我尋了左近山頭,不曾發(fā)現(xiàn)蹤跡?!?p> 薛振鍔沉吟道:“師兄,此事如此怪異,會不會是妖鬼所為?”
劉師兄又搖頭:“那老婦人隨身有一佛門高僧開光玉佛,尋常妖鬼哪里近得身?”
薛振鍔默然不語,也不知此時該如何是好,便只能寬慰道:“師兄莫急,方才我與殷師姐說過此事,殷師姐言,來日遣人與那知縣名刺一封,讓其秉公而為。料想那知縣看了名刺,也不敢隨意糊涂了事?!?p> 劉師兄正色稽首:“多謝薛師弟。”
“同門師兄弟,劉師兄助我良多,哪里當(dāng)?shù)昧酥x?”
事已至此,再不是薛振鍔能插手的了。他回返耳房,研讀道藏、習(xí)練功法,只傍晚聽牛二言語,劉師兄與于德泰師叔下午匆匆下山,料想是去查驗?zāi)瞧呷缩柢E死因。
待轉(zhuǎn)過天來,縣衙遣了兩名官差造訪。劉振英與薛振鍔先后被叫去十方堂問詢,那官差頗為客氣,面色和善,只問明經(jīng)過便匆匆離去。
此后十余日風(fēng)平浪靜,想來是殷素卿的名刺起了效用,未得明證,知縣自然不敢隨意拿人。便是那茶寮的婦人,也不過拘了一日便放歸。
薛振鍔也沒閑著,試過袁德瓊帶回的三瓶寡婦床頭灰,只一瓶略略服用便上吐下瀉,余下兩瓶全然無事。
每日習(xí)經(jīng)演武,兩三日學(xué)一形,獅擺頭、虎撲食、熊反背、蛇吐芯、馬驚走、猿守物、鵬旋飛,十幾日光景便將其余七形學(xué)了個全。
他不過學(xué)了演法,離真正學(xué)成差得還遠(yuǎn)。師父袁德瓊每日敦促其反復(fù)演練,言說只待其演法純屬,便選門中弟子與其喂招。
這日剛罷了早課,薛振鍔隨道人們朝西道宮緩步而行,臨到西道宮門口,薛振鍔被王振良叫住。
“薛師弟,山下來了官差,且隨我去一趟十方堂?!?p> 薛振鍔納罕道:“官差不是來過一遭?怎地還來?”
王師兄道:“上次來的不過是縣衙官差,此一番卻是不好答對?!?p> “此話怎講?”
“此二人繡衣在身,想來是三府中人。”
薛振鍔略略回憶原身記憶,倒是記起了三府。三府者,天機(jī)府、神機(jī)府、玄機(jī)府。
天機(jī)府,查探朝野,北至瀚海,南至瓊崖,天機(jī)府暗探遍布四方。查四方輿情,探朝野不法;
神機(jī)府,工于各類奇門兵器營造。天機(jī)府的番子身具火器、暗器,尋常江湖中人聞之喪膽,根本不敢與天機(jī)府番子過招;
玄機(jī)府,收錄佛道高人、巫婆神漢,專行緝拿害人妖鬼,斬殺邪教、左道。傳聞玄機(jī)府從典藏繁多,便是真武這等名門大派也不過與之伯仲之間。
薛振鍔隨著王師兄前行,心中暗忖,想來那周同知是發(fā)了力,這才請動玄機(jī)府的鷹爪前來探查,也不知此番會生出多少波折。
待進(jìn)了十方堂,王師兄又引著薛振鍔到了側(cè)殿,叩門而入,薛振鍔進(jìn)去便瞥見都管曹德平與兩名繡衣公人陪坐。
其中一人臉色陰郁,十指清灰,也不知修得是何等功法;另一人卻是鶴發(fā)童顏,端地一個仙風(fēng)道骨,偏腳邊放著一具箱籠,也不知有甚地用處。
見過禮,都管曹德平言道:“這便是本門弟子薛振鍔,其父為江西按察使?!?p> 那仙風(fēng)道骨之人驚訝一聲,言道:“不想小友尊父竟是薛廉使,薛廉使先于鹽道有所成,如今轉(zhuǎn)任江西,數(shù)月間連拿兩府太守。而今江西官場為之一清,聽聞陛下交口稱贊,只怕薛廉使入京之時不遠(yuǎn)矣。”
另一陰郁之人面色也緩和良多,點頭道:“勘磨幾載,登閣拜相也非奢望。”
薛振鍔心中微動。山中消息閉塞,半載來薛珣不過來了兩封書信,言辭切切,卻只字不提江西境遇。不想便宜老爹蟄伏良久,一動手便拿下兩位知府。
升不升官薛振鍔不做他想,只憂心此前那皇室幕后之人,惱羞成怒之下會對薛珣再起殺心。
那鶴發(fā)童顏老者道:“小友莫要站著敘話,且先落座。我等不過問詢當(dāng)日過往,小友如實敘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