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夕陽斜沉，天際一線，橙紅如火。
粼粼碎光泛于碧臨湖上，倒映著岸邊碌碌凡人。
碧臨湖心是一蓮花型的大臺，距水面一丈高，周圍細細雕成蓮瓣模樣，中心平坦的地面上繪著顏色艷麗的圖騰花紋。
被蓮瓣處的地燈一照，更顯富麗精致。
東面有一橋連接著岸邊的八角亭，屆時被請來觀賽的評審們就坐在這兒。
百姓們一早就擠在了湖邊等著，為了防止人多擁擠，碧臨湖畔皆以石欄鐵索阻隔，免得有人太激動落水。
城主派來的衙役們敲鑼打鼓的吆喝：“都讓讓——讓讓！”
“都擠在這兒干嘛呢？還沒開始光看水?。俊?p> 有膽子大的打趣道：“這不是怕來晚了沒地方嗎？先占個窩，咱們又不是書生，不能上橋啊！”
碧臨湖另一側還有一座橋，是觀賞最好的地方，但那里都是留給書生的，平民百姓沒有這個特權。
為首的衙役嗤笑：“瞧你們那點出息，今晚城主和一眾老爺們都會來，你們老實點別鬧事啊！但凡有在今晚鬧事擾亂秩序的，一律請去大牢里住幾天?！?p> “知道了——”
百姓們稀稀拉拉的應和一聲。
衙役又去另一邊巡邏。
夜色漸濃，華燈初上。
城主一行人乘轎被衙役們護送著到場，君懷瑾托了李繡芳的福，跟著蹭了個馬車。
她掀開車簾往外看，就見烏泱泱一片全是人頭，沒了遮擋，喧鬧鼎沸的人聲爭先恐后的往馬車里鉆。
君懷瑾見狀驚嘆不已：“竟然這么熱鬧？我在明都的時候也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有這般盛況。”
李繡芳由著丫鬟給她按腿，聞言懶懶的掀起眼皮睨她一眼，“明都是何等莊嚴尊貴的地兒？哪能像周城這么自在快活？”
君懷瑾聞言回眸一笑：“家主說的是?！?p> “家主，公子，到了，請下轎——”車夫在外面喊了一聲。
李繡芳擺擺手，丫鬟先下去，擺好小凳后掀開車簾，恭敬的等著李繡芳。
李繡芳正正衣襟，下車后隨意的瞥了一眼，城主就先迎了過來，“今天你與我——”
他話說到一半，看到后腳從馬車上下來的君懷瑾，臉頓時拉拉的老長。
“你竟然把他帶來了？”城主一開口就是一股陳年老醋缸的味，酸不可聞。
君懷瑾立在李繡芳身側，笑吟吟的看著他：“城主似乎對我頗為不滿，不知道我哪里惹了城主不快？”
城主陰鷙的眼睛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李繡芳，李繡芳笑意微淡：“我?guī)麃碛惺裁磫栴}？來看看熱鬧而已，什么大不了的？”
城主哼了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不用理他，我們走?！崩罾C芳翻了個白眼，拉著君懷瑾往亭子里走。
八角亭在遠處看挺小的，但湊近發(fā)現，其實還挺寬敞。
君懷瑾跟在李繡芳身后上了臺階，就有一道銳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眸看去，見八仙桌旁坐著的一眾熟人里夾著個白衣蒙面的女子。
見君懷瑾看過去，她也沒有收斂自己的目光，就那么大喇喇的盯著君懷瑾打量。
君懷瑾心里閃一絲怪異的感覺，但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怯懦似的往李繡芳的身邊湊了湊。
李繡芳給白衣女子介紹了下，態(tài)度是君懷瑾從未見過的恭敬：“大人見諒，這人是我最近剛得的寵兒，她身子不好，我?guī)鰜碜咦呱⑸⑿??！?p> 說完又補充一句：“查過了，干凈的很?！?p> 白衣女子這才收回視線，姿態(tài)倨傲的說：“坐吧?！?p> 那端著的姿態(tài)，分明沒把這一桌的人放在眼里，甚至隱隱有點不耐煩。
君懷瑾若有所思，難道他們之前說的上面，就是此人？
李繡芳落座，人就算到齊了。
副城主笑著招呼道：“既然都來了，來人——告訴那些姑娘們，可以開始了。”
“是?！?p> 有衙役小跑著出去傳信，沒一會兒八角亭另一側亮起了一串燈籠，像一條蘇醒過來的火龍。
君懷瑾望去，見那邊停了一排紅色小轎，流蘇在習習夜風中左右搖擺。
第一個下來的，是個抱著琵琶的紅裙姑娘，高髻如凌云，細腰似拂柳，縱使隔得遠看不清臉，光是蓮步輕移間的身段風韻就已足夠勾人。
沒等君懷瑾問，就聽有人敲鑼喊了一嗓子：“天香閣芍藥姑娘到——”
“原來是她?！本龖谚獊砹藥追峙d致。
天香閣的頭牌，也不知道本事如何，瞧這架勢是要唱曲？
可在這樣的臺上，跳舞更有優(yōu)勢些吧？
她端起酒杯，瞇眼打量。
芍藥上了蓮仙臺后，有人搬來把小凳給她坐，她先沖著湖畔幾面的百姓們一一欠身后才轉過來對著八角亭落座。
她沒有多余的話，先隨意的掃了兩下弦，清亮弦音響起，方才還亂糟糟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晚風吹過湖面，帶走白日燥熱，撩起佳人廣袖，露出瑩瑩皓腕。
芍藥抱著琵琶微微偏頭，啟唇先低吟兩聲：“啊啊啊……啊啊啊……”
她音色清透干凈，一開口便叫人心神寧靜。
君懷瑾微微放松，笑著點頭，有點東西，難怪敢第一個出場。
琵琶聲聲慢，吟曲句句情。
“三月枝頭春來綠，白沙堤旁等舊友。”
“去年惜別折柳贈，欲語還休。”
“夜夜愁腸千百轉，獨倚高樓?！?p> “盼君折桂打馬游，賜妾紅袖……”
唱到情動時，圍觀眾人忍不住落下淚來，只覺心中悲涼無奈。
芍藥眼波流轉間隱有淚光，可轉瞬即逝，又垂眸，玉指纖纖，聲急情濃。
“日日相思付水流，蹉跎情愁。”
“卻不知、那情郎、已忘紅樓?！?p> “啊啊啊……啊啊啊……”
“對影自憐無人訴，又隔三秋，不堪受?！?p> 琵琶聲陡然激烈起來，情緒由低沉轉為高亢，衣袖翻飛間，芍藥抬眸，傲氣凜然。
“君既無情我便休，誰掛離愁？”
“天高海闊逍遙游，獨泛輕舟?！?p> “妾如草木亦有心，謂我何求？”
“抱香不落北風中，寧做枝頭獨秀?！?p> “思悠悠，恨悠悠，請君聽我一句勸。”
“莫思量，斬離愁，拋卻一身凡塵累，來日振翅向九州！”
芍藥眼帶笑意，紅唇開合，最后一句唱的千回百轉，蕩氣回腸。
琵琶聲聲如玉珠落盤，字字懇切，叫人贊嘆。
最后收尾處，芍藥一掃弦，廣袖輕揚，余音幽幽，回蕩在碧臨湖上。
周圍一片寂靜，直到她抱著琵琶起身說：“一曲《莫思量》望能博諸君一笑。”
“好！”
“芍藥姑娘——”
有人大喝一聲，整個碧臨湖都沸騰了起來，掌聲雷動，歡呼迭起。
芍藥粲然一笑，昂首退場。
非扶
這個曲的詞是我自己編的，文里如果不是耳熟能詳的詩詞或者我特意標注的引用，就都是我編的，不要考究，能力有限，這是完整版。 《莫思量》 “三月枝頭春來綠，白沙堤旁等舊友?！? “去年惜別折柳贈，欲語還休?！? “夜夜愁腸千百轉，獨倚高樓?！? “盼君折桂打馬游，賜妾紅袖?！? “日日相思付水流，蹉跎情愁?！? “卻不知、那情郎、已忘紅樓?！? “啊啊啊……啊啊啊……” “對影自憐無人訴，又隔三秋，不堪受?！? “君既無情我便休，誰掛離愁？” “天高海闊逍遙游，獨泛輕舟。” “妾如草木亦有心，謂我何求？” “抱香不落北風中，寧做枝頭獨秀?！? “思悠悠，恨悠悠，請君聽我一句勸。” “莫思量，斬離愁，拋卻一身凡塵累，來日振翅向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