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金陵雷聲大作。
之前那個怒喝蘇景的老人,從烏云中顯身,白發(fā)披肩,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瞇著眼,看著蘇景一手拍散了一道雷,冷冷道:
“這么想死?”
“要不是我騙你出城,死的就是你這金陵龍王了?!碧K景平靜的眼中甚至帶著憐憫。
“什么意思?”
“五、四、三、”
蘇景倒計時尚未結(jié)束,金陵龍王猛地目眥欲裂扭頭飛去,顫道:“勿殺吾兒!”
西城門口,小趙王爺在大雨滂沱中單手掐住一個男子,將他舉起,男子難受的無法呼吸,雙腳已經(jīng)亂蹬。
“小王爺饒命。”
“平時私底下叫叫我小王爺不怪罪,現(xiàn)在什么場合?!你得叫我宋王!”這個年輕的王爺,僅僅瞥了一眼趕來的俯首的老龍王,便將男子的脖頸擰斷,像扔垃圾一般扔到老龍王腳邊。
“不!不!不!”老龍王老淚縱橫地低頭抱著這個一動不動脖子歪曲的男子,雙眼通紅,視線里出現(xiàn)趙宋王那雙青緞粉底小朝靴。
“為什么?。?!”老龍王儀態(tài)盡失,歇斯底里道。
“為什么?你在質(zhì)問本王?”趙王爺緩緩彎腰用手拍在老龍王枯槁如老樹皮的臉接著說道:“當(dāng)年主子們沖鋒陷陣,你們這群奴才倒倒墻角就行,現(xiàn)在怕是舒服傻了是吧?!?p> “像,太像了”老龍王驚恐地回想起當(dāng)年那群人跟著仙帝開疆拓土,最后站在仙帝身后的四個人,其中一個便是眼前這年輕人的先祖。
“趙家有功,封宋王!”
老龍王耳邊回蕩那聲仙音,他含淚顫顫巍巍的五體投地在地上。他,也想念那個人了。
就在趙宋王手刀落下時,蘇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兩人對視,趙宋王冷冽的眼睛閃過一絲猶豫,隨后緩和了下來。
“蘇兄?為何攔我?這奴才在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蘇景放開手腕,搖搖頭說道:
“他也只是個奴才?!?p> “蘇兄,你跑我這來,李老哥不會有事吧?!?p> “他可是唐王,怎么可能有事?!碧K景憐憫地看著老龍王搖搖頭,一甩大袖拿出一顆綠油油的珠子,道:
“原本你們父子罪該萬死,所幸宋王在萬丈深淵拉了你們王府一把,肉身算是懲罰,這是你兒子的魂魄,趕緊謝過王爺滾吧?!?p> “謝王爺,謝蘇先生?!崩淆埻踅舆^珠子,不經(jīng)意間對視上蘇景的眸子,那雙不驚不懼的深邃眸子,他不敢多想,抱起年輕的尸體,保持敬畏的選擇跑出幾里地后,拔地而起,驚鳥群飛。
蘇景疑惑道:“劉王爺呢?!?p> “劉王兄?不好!劉王兄去怡春樓了。”
蘇景一愣,只聽北城怡紅院處一道金黃光柱沖天而起,直插入云,金陵在輕顫,甚至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破碎的聲音。只見那個吊兒郎當(dāng)?shù)膭⑼鯛斉豢啥簦习肷沓嗦愕亓杩沼诮鹆瓿侵?,頭頂懸浮著一環(huán)金色的玉玨。
劉漢王身材勻稱,赤裸上身不顯得粗魯反而有種均衡的美感
“賈史王薛!你們四個畜生是活膩了嗎??。 ?p> 耳朵被震的嗡嗡作響,烏云中一個磨盤大的龍頭黑影消失不見。隨即一位金陵中一位穿著狩衣的中年人急忙爬云而上,不停的在一旁劉漢王不停作揖,不知說些什么。
直到東門有人隱隱傳音,劉漢王才憤憤不平地甩翻那位狩衣中年人,散了光柱離開。
朱王爺看著光柱潰散,隨手便扔掉了手下呈上來的龍珠,喃喃道:“原來還有伴手禮阿,殿下……真是太客氣了?!?p> 常春樓三樓,黑暗中琵琶錚錚聲,依舊余音繞梁。
一夜大雨,金陵清晨迎來一個濕潤干凈的晴天,城外河水盛漲幾乎與岸平,水天含混迷茫與天空渾然一體,水氣蒸騰白白茫茫,波濤洶涌。如此秋高氣爽,任誰心情都會好上幾分,讓金陵城比平時更加熱絡(luò)。
“娘,我去屙個屎。”一個七八歲總角之年的小男孩喊了一聲,便虎頭虎腦地跑出了門。
“知道啦,別玩瘋了,記得在你爹回來前回來?!奔抑心贻p母親探出窗喊道,她自然是曉得這孩子是出去玩,稍嘮叨了一句,說完,回到屋前繡起小孩衣物,一個蓮藕惟妙惟肖。
“曉得啦?!?p> 東城門外,這個小男孩解開腰帶,蹲在草木里方便,光著屁股百無聊賴地看著地上的螞蟻搬家,接著一顆圓滾滾的金黃珠子給他從雜草里掏了出來。
比核桃稍大,圓溜溜的,小男孩用袖子拂去塵土,總覺得珠子里有什么在晃蕩,猛地抬起頭對著太陽看看,哪曉得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向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喲!”
片刻,這個小男孩光著屁股鬼鬼祟祟探頭,這個時段,確實沒多少人,急匆匆的往河邊跑去,邊跑邊脫衣物,應(yīng)該常在這條河里玩耍,水性估摸著不錯,很是自信地跳進河里,“咚”的水濺一大片片。
小男孩水性確實好,一手握著珠子,單手游還能時不時地甩動白嫩嫩的屁股,不多時,吸引了不少小魚來。
小男孩一開始還算驚喜,可越來越多的魚快把他包圍時,便開始害怕。著急上游,右小腿頓時疼痛難忍。
“不好,小腿抽筋了?!?p> 小男孩很是老練,潛在水里用手揉捏腿肚子,用力把腳掌向上翹。
可是太多魚在開始用嘴觸碰他,甚至有蟲、蛇和龜也在和直接的本能對抗,在外圍游蕩。
太不正常了,小男孩又驚又懼,一口氣忍住,便嗆了水,手腳慌亂拍打,最后水底上望的日光被層層魚群遮蔽。
小男孩昏厥。手里的珠子還死死握著,還想給娘親炫耀。
蘇景站在岸上,看著青青河水下一大團由魚筑成的黑影,喃喃道:
“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救命稻草嗎”
巨大的魚群突然開始潰散,一條半丈長的錦鯉靠近小男孩,將握著珠子的手吸入嘴中,片刻,它眨了眨眼睛,吐出傷痕累累的手,不知為何開始用頭頂起小男孩,將他拖出河面。
蘇景拉過小孩,魚便沒入水中不見。
“救命阿,有小孩溺水啦!”蘇景大喊。
附近聽聞的人急忙扔下手中事務(wù),跑了過去,生怕是自家小子。
一群人圍了上來,看著小男孩臉已死灰,不少人開始搖頭傷感,小男孩仰臥平躺于岸邊,蘇景跪在其旁,左手掌根部放在小男孩胸骨下處,右手平行重疊壓在手背上,蘇景肩、肘、腕應(yīng)位于一線不停地向下按壓。
看著地上小男孩被這般折磨。
一個婦女看不下去了,流著淚說道:“要不算了吧。大概是留不住了,不要折騰了,讓他安心去吧?!?p> 不少性情中人紅著眼附和道:“是阿,是阿”
話音剛落
隨即就看見,蘇景打開小男孩嘴巴清除口腔、鼻腔的異物和分泌物,蘇景左手的拇指與食指捏住兒童鼻孔,吸一口氣,用口唇完全包繞兒童的嘴部,然后緩慢吹氣。
看著蘇景看著斯文竟如此喪心病狂,就有人上去拉扯蘇景,深怕他打擊太大失心瘋。
幸虧小男孩咳了一聲吐出血水
蘇景背起小男孩便往醫(yī)館跑去。
留下眾人面面相覷,這和往常那些大夫的俯凳法、倒掛法,伏甑法,都不一樣,難道是戲法里說的那個,嘴對嘴吹了一口仙氣兒?
人堆里一個胡茬雜亂的中年人望著遠去的蘇景背影,不由得想道:“要是當(dāng)年我閨女遇見的是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可一想到,剛剛那些人說的話,他只是拿著鋤頭轉(zhuǎn)身離開。
或許這就是命。
可他在農(nóng)田里用鋤頭翻土、除草和整地,都在恍惚,整個人如在火宅一般,心神不寧,而又不能自離。只好放好鋤頭往蘇景的方向跑去。
他要去找那個書生,他不知道此刻懷著什么樣情緒,不甘心?或者悔恨?總覺得要去見見他。
當(dāng)他趕到醫(yī)館,卻被告知,那位救人的書生已經(jīng)離開。
這位中年農(nóng)夫聽著醫(yī)館內(nèi)小男孩母親心有余悸的哽咽,悵然若失地走了。
“施主請留步?!?p> 一位秦國少見的光頭叫住了農(nóng)夫,光頭自稱為貧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