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溫?zé)岬?，褚粟依冰冷的腳觸進(jìn)水中，竟感覺一絲的酥麻。
覃玓單膝跪在地上，俯身捏著她的腳：“這么涼？”
褚粟依低著頭，一聲不吭。
覃玓的指尖觸碰到她的腳腕，感覺有一道崎嶇，他輕抬起她的腳，是一道花紋，掩蓋住了崎嶇的疤。
他又抬起另一只腳，也是如此。
“怎么這么不小心?！瘪Z又將腳放入水中，似是在等著褚粟依說些什么。
褚粟依將耳邊的碎發(fā)撩到后面，盯著覃玓的手，沉默了許久，她說道：“這是我首次在人間歷劫受的傷?！?p> 覃玓不言，等著她的下文。
這本是很平靜的一次歷劫。
褚粟依依然是某個不知名城中賣胭脂的小掌柜。
門店不大，卻很有名，連京城中的公子小姐都跑來給自己給家人買。
褚粟依雇了幾個伙計，經(jīng)營著這家鋪?zhàn)印?p> 日子就這樣在平靜之中一天一天地度過。
褚粟依講著，突然間，覃玓將她的腳拿出來，用手帕擦擦，最后用被子將她蓋住，坐在她的身邊，聽她繼續(xù)講。
可是雖著她的鋪?zhàn)釉絹碓接忻@讓京城的胭脂商們感覺到了危機(jī)。
他們找來京城里的一個小姐，褚粟依曾叮囑過她，這個面膏一天一次，不可多用，且這些日子不能再抹其他脂粉。
那個小姐來時，褚粟依發(fā)現(xiàn)她僅僅半旬就將一旬的量用光，而且依然敷著厚厚的胭脂，導(dǎo)致面瘡不僅沒有得到好轉(zhuǎn)，反而變本加厲。
褚粟依許諾她可以再幫她治一次，但這次她一定要聽話，按照說法來，可那小姐有著這些商人的慫恿，不僅沒有答應(yīng)褚粟依，反而砸了她的店鋪，還要將她扭送到官府！
無奈之下，褚粟依答應(yīng)陪她雙倍的錢財，那小姐本不是缺銀子的人，對褚粟依的話嗤之以鼻。
那小姐依然堅持將褚粟依就送到官府，可經(jīng)過一系列的判定，最終宣布褚粟依無罪。
嬌蠻的大小姐怎能受這等悶氣？受幾家奸商的挑撥，她堅信是褚粟依賄賂了官府，最終才是這等結(jié)果。
她帶著幾個刁奴想劫走褚粟依，可褚粟依功夫了得，這家鋪?zhàn)拥幕镉媯円捕疾皇浅运氐?，他們清楚這些人是蓄意挑事，就算忍氣吞聲，也是避免不了被盯上，倒不如奮力一搏。
但雙拳終歸難敵四手，對方終歸是人多勢眾，褚粟依作為店里的掌柜，被大小姐帶來的人摁住在長凳上，學(xué)著衙門的樣子噼里啪啦地打了十幾大板，打得她整片后背血肉模糊，差點(diǎn)死過去，一旁的伙計們被死死扣著，想沖上去幫忙卻不能動彈。
她還因此休養(yǎng)了半年。
店鋪又被砸了，被砸的七零八落，不過很快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生機(jī)，且不但沒有衰敗下去，反而更加火熱。
明的不行便來暗的，那幾名商戶一合計，在褚粟依上山找珍貴藥草時，吩咐一名小廝拿著弓弩躲在一處必經(jīng)的山崖，等到褚粟依經(jīng)過時，在馬的身上隨意射一箭，讓馬兒受驚。
果不其然，馬的后腿被射了一箭后，它驚叫起來，褚粟依也從馬身上翻落下去，滾到近乎垂直的山崖下，索性山崖是特別的高，還有樹枝攔截，但她依然摔斷了腿，腳后也被劃出了難看的劃痕，不知是樹枝劃的，還是尖銳的石塊劃的。
劃痕慢慢滲出了血，染紅了附近灰黃的土。
褚粟依僵硬地躺在地上，幾乎失去了知覺，她不知道自己是死著還是活著。
天尊……迷迷糊糊間，她好像看到了天尊。
“我是不是又要死了，歷劫失敗了嗎？”褚粟依懶得說話，從嘴里擠出了幾個字。
“沒死，快了?！碧熳鸨持郑澳憧梢肭宄?，這是你第一次歷劫，死了，木神之位也就不保了?！?p> “不保了便不保了。”褚粟依自暴自棄地閉上雙眼，“讓我死掉吧，我不想歷劫了?！?p> 天尊沒有說話，他化作一縷青煙，很快便消失了。
她躺了將近一天一夜，也不想動彈，只想安安靜靜地等待著生命的流逝。
干嘛要?dú)v劫！干嘛要做這個木神大人！這個破職位不要也罷！想著想著，她感覺有水珠劃到耳邊。
水珠劃的頻率越來越快。
“嘀——”“嗒——”“嘀——”“嗒——”
下雨了。
她已經(jīng)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吧。
罷了，就讓她的肉身就這樣死去吧，明天一覺醒來不一定就做什么小神官去了。
就讓這具尸體悄聲無息地腐爛，然后滋潤百草吧，就當(dāng)是她當(dāng)木神的最后一點(diǎn)作用了。
她自嘲一聲，又合上了雙眼。
“姐姐你快來看啊，這里有個人暈倒了……”
“大姐姐……”
預(yù)想中的死亡并沒有到來，褚粟依睜開眼，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傍晚了，身旁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手里捧著一碗粥。
她動了動，墜崖的痛并未消失，雙腿依然是麻木的。
她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雙腿已經(jīng)被簡單的包扎上了，還精心地敷上了一些草藥。
涼涼的，有些黏，但很舒服。
“大姐姐，你醒了?！迸⑻麓查?，端著粥朝外面喊：“姐姐，大姐姐醒了?！?p> 外面的女子聞聲回屋，她看著明顯要比剛才的女孩年長些，但也年齡不大。
她看了一眼褚粟依的腿，說道：“恢復(fù)得倒快?！?p> 褚粟依頷首：“謝謝了?！?p> “不用謝。”年長的女子說道，“看你躺在雨中，腿上血與水混合著，怪可憐的?！?p> 褚粟依笑了。
那女子好像想起了什么，連忙和褚粟依介紹了自己和妹妹。
原來她們的父母是懸壺濟(jì)世的醫(yī)者，不過為了躲避城內(nèi)的浮躁，選擇在此處隱居。
不過前些年兩人聽聞外地有一本稀世醫(yī)書，便欣然前往，現(xiàn)在家里只剩下了大姐和小妹。
“你也不用知道我們叫什么，山里就咱們幾個?！贝蠼阏f，“你要想叫，就叫我大姐，叫她小妹?！?p> 褚粟依接過小妹端著的粥，粥已經(jīng)被吹溫了，她喝了一口，粥熬的軟爛，一股米香，喝罷后，她點(diǎn)頭：“嗯，大姐?！?p> “再后來，我的腿依然沒有治好，還是一雙斷腿。”褚粟依說，“后來我又回到了胭脂鋪看看，胭脂鋪，伙計們以為我死了，早就散了，胭脂鋪也被別人接管去了，他們的目的達(dá)成了。
“就靠這雙斷腿，我還算平靜地過完了下半生，最終歷劫成功。”
“回到了混沌天，醫(yī)神們告訴我，我的腿傷得太重了，盡管盡力回復(fù)，但還是留下了兩道疤?！?p> “我讓她們在疤上紋了花紋，也算漂亮的遮蓋一下吧?！?p> 褚粟依的語氣越來越平靜，平靜地像是在敘述一件隨處可見的常事，終于，她舒了一口氣，躺在床上，蓋住被子，打了個哈欠，說道：“大人，故事講完了，我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