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楊毅失態(tài)

　　聞言賈珠摸了摸下巴：“蒙學課程年底就要結(jié)束，但考慮多數(shù)人的進度，之后主要還以應對秀才試為主。你接下來要考舉人，族學的課程已經(jīng)不適合你了。”

　　說罷他無意識地伸手叩了叩小幾，想了想開口道：“秋闈就在后年，雖然時間還早，但也不能松懈。

　　不如這樣，我跟李夫子說說，先讓他給你開小灶，他的課我適當減少些便是。不過只有兩個夫子確實支應不開，我再想想辦法?！?p>　　賈珩見他為自己考慮至此，心中不由感動，連忙起身深深一揖：“多謝大哥為我勞心，弟弟實在是無以為報?！?p>　　賈珠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坐下，笑道：“這可有什么。族學本就是為族中子弟而設(shè)，怎么能因著你出眾，反而讓你沒學上？

　　也不必謝我，只要用心讀書有了前程，日后回饋族里便是了。”

　　賈珩聽罷鄭重應了，見這位堂兄似乎有事要忙，連忙起身告辭。賈珠親自把人送到大門外，讓晨星替自己送一程，這才轉(zhuǎn)身回了院子。

　　卻說賈珠準備為族學開設(shè)新班級，苦于夫子太少，正尋思著得去再挖個人來，這日卻巧，在街上竟遇著了同僚楊毅。

　　這位楊翰林自長安府而來，在京里一直住著朝廷給的廉租宅子。只是年前不僅他妻子兒女來了，連父母和兩個弟弟、弟媳帶著侄兒侄女們也跟著一道來京。

　　見到親人楊毅固然高興，卻也沒忍住驚訝道：“爹、娘，幼娘，二弟、三弟，怎的你們一起來了？”

　　他爹楊老丈是個老秀才，在韋曲鎮(zhèn)經(jīng)營一間私塾，教著幾個學生。楊家在鄉(xiāng)間有幾畝薄田，一直讓同族幫忙耕種。

　　老二老三讀書不行，一個在藥鋪當學徒，因著得掌柜看中娶了人家閨女，倒是跟著老丈人學了些看病的手藝。另一個會算賬，在鎮(zhèn)上一家鋪子里當賬房。

　　去年聽說大哥春闈得中，還高居榜眼之位，家中俱是歡喜不已。楊老丈得了長子從京中寄來的信，便決定跟著長媳一家進京。

　　于是等過完年料理妥當了家事，便關(guān)了私塾，要往京里來。

　　老二老三卻是自家媳婦一攛掇，腦子一熱也決定跟著去。憑什么爹娘進京自家反而留在鎮(zhèn)里？明明當初大哥讀書的銀子，他們兩家也出了的。

　　他們自是知道京里好，于是聽了勸，懷揣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想法，咬咬牙一狠心，就把手上的活計辭了，收拾行李要一起進京。

　　等楊老丈得知此事，二人已是鐵了心，說什么都要一起走。

　　楊老秀才無法，又想著到底不能光讓老二老三付出，也到了老大回報家里的時候了，于是便默許了此事。

　　所以等楊毅見到了久違的家人，就發(fā)現(xiàn)真是闔家都來了?？勺约鹤庾〉脑鹤硬贿^一進，哪里住的下這許多人？一時也有些抓瞎。

　　楊毅的弟弟弟媳們也沒想到，大哥/大伯在京里和他們想象的根本不一樣。明明當了官，怎么這院子還沒老家的大！

　　他們卻沒想到，自古便是帝都居、大不易。楊毅眼下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已是很不錯了。

　　幾人私下嘀咕了一回，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既然來了，就得在京里安頓下來。

　　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留在京里，將來兒女的親事也能上個檔次。

　　晚上楊毅把主屋讓出來給爹娘住，自己帶著媳婦住在廂房里。楊老丈睡在炕上，這一夜也沒休息好。

　　想到廂房逼仄，大郎一家湊合著住，心中難免有些愧疚。是不是自己就不該來京城呢？

　　楊毅和媳婦也沒睡著，黃氏靠著丈夫的后背，低聲道：“要不過段時日，我還是服侍著爹娘回去？”

　　楊毅一聽，轉(zhuǎn)身環(huán)住她嘆道：“這如何使得。我為長子，奉養(yǎng)雙親也是應當?shù)?。如今不過是人多了些，辦法總會有的，容我再想想。”

　　黃氏揪著他的衣襟，不由急道：“可家里這么多人，單靠你一個怎么行。若沒有進項，日子可怎么過??！”

　　楊毅不愿她剛來就操心這些，聞言捏了捏媳婦的手：“你別擔心，我自有辦法。”

　　黃氏信以為真，不由心下暗松。因著趕路多日，很快就睡著了。楊毅說是那么說，到底心里沉甸甸的，竟一夜未眠。

　　第二日打了井水洗漱，用了簡陋的早飯，楊老丈便把一家子叫到一起說事。楊家是小戶人家，加之西北民風開放，倒也沒有忌諱男女同坐。

　　楊老丈開口便道：“既然咱們一家都要在京城扎根，那就得想辦法安頓下來。

　　大郎雖然得了官兒，但翰林清貴不富貴，這個我還是知道的。所以單靠大郎，怕是難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二郎三郎，你們有什么打算？”

　　楊二郎和楊三郎昨晚已是各自想過了，此刻都說：“我們就在京城找活干吧。只要有手藝，在哪都行的。”

　　楊老丈心下滿意，這倆兒子總算還有點獨立意識，沒想著光靠老大。

　　卻不知此二人先是昨天見大哥住這么小的宅子，今天又發(fā)現(xiàn)這邊不僅飯食簡陋，菜價也死貴死貴的，深覺光靠大哥怕是都得餓死，所以才決定出去做工。

　　楊老丈不知他們的心理活動，只撫須頷首：“這樣便好。家里不養(yǎng)閑人，大家都得動起來。”

　　頓了頓，他又開口道：“為父打算找個學堂坐館，也能賺點花用?！?p>　　見兩個弟弟說要找活干，楊毅的心情還算不錯。只是乍一聽老爹這么說，想到接了父親來京養(yǎng)老，反要老人家出面賺銀子維持生計，楊毅再沉穩(wěn)的性子也難免失態(tài)。

　　他鼻頭一酸，撲通一聲跪下：“爹，哪能讓您這般？兒子會有辦法的！”

　　楊老丈見他這樣，不由一嘆：“我并不自苦。教了一輩子書，家里待著也閑不住?！?p>　　楊毅用袖子擦了擦臉，只說了句此事再議，便踉踉蹌蹌沖出家門。

　　今天是休沐日，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楊毅漫無目的地走著，一路便到了飛天樓下。仰頭看著牌匾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不由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