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每個(gè)時(shí)代的人,都有每個(gè)時(shí)代的面貌,活在這時(shí)代中的人,覺得本該如此,可別的時(shí)代的人見了,總是充滿了不解。
陳吉祥前世聽過墨家鉅子孟勝的故事。
孟勝與楚國陽城君交好,一次陽城君外出,讓孟勝守護(hù)其領(lǐng)地,并將一玉佩分成兩半,約定“符合聽之”。
后陽城君因?yàn)楂@罪而逃跑,楚王決定是收回陽城君的封地,而孟勝則因沒見到陽城君另一半玉佩,決定死守領(lǐng)地。
面對這必死之局,而且是沒意義的必死,陳吉祥無法理解孟勝的選擇。
或許人家的覺得,自己的諾言,比性命重要吧,反正陳吉祥不相信,21世紀(jì),會又有人能干出這樣的事。
孟勝的結(jié)局是毫無懸念的,讓人感慨的是,能做出這樣的選擇的,不止孟勝一人,就連他手下弟子,也是如此做事。
因?yàn)槊蟿偈悄意犠樱犠恿钸€在他手里,在他看來,他可以死,但鉅子令不能丟失。
于是,他派出三名弟子,殺出重圍,將鉅子令交給了宋國的宋襄子。
然后關(guān)鍵的來了,這已經(jīng)逃了出來的三人,又重新回去找孟勝,準(zhǔn)備要跟他共同赴死。
這種選擇在陳吉祥看來,別說理解了,就連接受都無法做到。
人家孟勝要死,還能說是為了自己諾言,你們?nèi)齻€(gè)湊啥熱鬧?
而眼前,躺在地上的田會,就讓他感覺到同樣的荒謬。
那將發(fā)明水車的名聲,留給他師祖,不過是他當(dāng)時(shí)隨便冒出的一個(gè)念頭,如果他覺得這事情不行,那可以說出來,大家商量一下,為什么非要,突然死在自己面前?
這時(shí),遠(yuǎn)處一黑瘦弱男子,手持一塊麻布,走了過來。
他對著陳吉祥躬身行了一禮,自我介紹道。
“小的田常,家父早上命我跟來,讓我?guī)退謇硭篮笱E,免得給長信侯添麻煩,也順便幫他尸首帶回去?!?p> 這人說話語氣極為平靜,沒有絲毫悲痛,或者對父親行為的不理解清晰,這也讓陳吉祥很不適應(yīng)。
“你真的是他的兒子?”
“是的,不知道小的能否把家父尸首帶回去了?
“我能問你一個(gè)問題嗎?”
田常再行一禮,說道。
“長信侯請問。”
“你父親為什么要死?他不知道與我商量此事,我是不會責(zé)怪他的?”
“長信侯都愿意將水車,命名為孟潛水車了,家父又怎么能再提要求?
墨著行事,要敬重尊重自己的人?!?p> “你也是墨家人?”
“是!”
“那令尊又為何非要通知你們的鉅子?!?p> “墨者行事,只尊鉅子,不知有君王。
七代鉅子,花費(fèi)終身研究出來的東西,重新現(xiàn)世,其中緣由怎能隱瞞鉅子?
若遇到困難,赴湯滔火,死不旋踵?!?p> 此話陳吉祥聽的后背生寒,至尊鉅子,不知有君王,這是正常老百姓能說的話嗎?
好像墨家還有墨俠的稱呼,應(yīng)該也是好勇斗狠之輩,喜歡打架斗毆,還無視君王,只認(rèn)自己老大,這不是就是黑社會組織嗎?
難怪以后墨家會突然消失。
你這么搞,哪個(gè)朝廷能容的下你?
別說自己不是君王了,就算現(xiàn)在自己只是個(gè)貴族,也有徹底鏟除墨家的沖動。
此時(shí),陳吉祥覺得,自己要跟墨家保持距離,不然跟這樣一民間暴力組織走近了,肯定是沒有好下場的。
有了這個(gè)判斷,陳吉祥伸手解下腰間玉佩,上前說道。
“令尊的死,全因在下思慮不周,這塊玉佩略表歉意,希望能幫助厚葬令尊?!?p> 田常行了一禮,表示感謝,道。
“家父的事,不能怪長信侯,那是父親自己的選擇。
至于這玉佩,還請長信侯收回吧。
我們墨者向來主張皆節(jié)儉不厚葬,家父的喪事有張草席就夠了?!?p> 說罷,拿起手中麻布,將石板上的血跡擦了干凈,將尸體背到后背,默默離開了。
陳吉祥默默看著那瘦削,堅(jiān)硬的背影慢慢遠(yuǎn)去,心中既欽佩,又抵觸,矛盾心情難以言表。
進(jìn)了府門,就立馬叫來管事白倫。
“白管事,家里門客有多少是墨家的人。”
一把年紀(jì)的管事,躬身行禮,回答道。
“家中門客一共1208人,共有墨者57人?!?p> 陳吉祥眉頭一挑,這管事做事可以啊,府中人數(shù)知道如此精確,不由試探性問道。
“那學(xué)儒的有多少人?”
管事面色毫無變化,道。
“儒者63人,法家6人,其余雜家27人,此外還有536人粗識文字,剩下519人都是不識字的?!?p> 好家伙,這管事也是個(gè)人才啊,只是隨口一問,便能把門客準(zhǔn)確情況給說出來,看來可以考慮漲漲工資了。
“嗯,不錯(cuò),看來你對家中情況掌握還挺清楚的。
好好干,接下來府中會迎來快速發(fā)展,希望到時(shí)你能跟的上,不過到時(shí)萬一你管不過來,就更我說,我來重新安排。
干的好了,回頭我讓太后賞賜兩宮女給你,幫你好好暖暖床。
年紀(jì)大了,冬天被窩不容易捂的熱乎吧?”
聽著家主不靠譜的調(diào)侃,白倫很是無奈。
“這都是老奴的本分,不敢奢求家主賞賜?!?p> 陳吉祥拍了拍他肩膀,說道。
“好了,不扯了,說個(gè)正事。
你今天就把家中所有墨家弟子給遣散了,以后我們不收墨家的人。”
老頭很是詫異地看向自家家主。
“家主何故如此?墨學(xué)乃當(dāng)今顯學(xué),我們?nèi)绱酸槍δ?,豈不有招惹的嫌疑?
如果墨家鉅子知道了,要跟我們較真,可是會惹出不小麻煩的,那群腦子一根筋的家伙,就連大王也要忌憚三分的。
家主如果實(shí)在是不喜歡他們,把他們閑置了便好,不必做的如此過激吧?”
陳吉祥沖他笑了笑,這家伙還是很為自己著想的嘛。
“沒事的,他們不是講究兼愛嘛,我們只是要跟他們保持距離,又沒說要反對他什么,他們干嘛要跟我們過不去?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用他們的思想,來對付他們,問題不大的?!?p> 老頭似乎被這話說的動搖了,但依舊不服氣,爭辯道。
“可我們這么做,就是公開反對別人思想,這是挑戰(zhàn)人家根基啊,把人家搞急眼的,人家還管這么多?”
“你不懂的,我們即使把他們搞急眼了,他們也只能忍著的,不然亂來,他們就是自己動搖自己的理念根基,結(jié)果更慘。
他們能做的最多是找我辯論。
辯論這事吧,我贏了,他們只能回去反省,完善自己的思想。
我輸了,也沒多大關(guān)系,我們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他們依舊不能那我們怎樣,亂來了,就又背他們思想,最多以后他們能理直氣壯罵我們幾句罷了。
無妨的,這就叫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