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過去
嚴辭喝醉了,不省人事。
恍惚間,各種回憶涌上心間。
小時候,他家里很窮,身體又瘦弱,父母為了謀生外出打工,他和妹妹就在鄉(xiāng)下,成為留守兒童,兩人相依為命,一起長大。
高中時,他父親欠了一屁股賭債,兩兄妹只能一個人上學(xué)。二選一,被舍棄的當然是妹妹,妹妹輟學(xué)打工,支持他讀書。
回想自己的青春,沒有早戀,沒有逃課,沒有那么多轟轟烈烈,就一直安靜讀書。
生活本該就如此波瀾不驚,可是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在高考前一段時間生病,休學(xué)了多長時間,高考發(fā)揮又失常,本來是計劃是一流985,最后勉強考了個211。
當然,沒有復(fù)讀,窮人家的孩子沒有復(fù)讀兩字,考上211就去讀大學(xué)了。
然后大學(xué)時生病,是妹妹千里迢迢過來照顧他。
畢業(yè)后工作不順,也是妹妹鼓勵陪伴他,照顧他。
他沒有存錢習慣,做事一直很激進,妹妹卻從小到大都在存錢,后來他失業(yè)了一段時間,依然是妹妹替他付房租,給他煮飯做菜,默默付出著。
什么是青梅竹馬?
他妹妹就是青梅竹馬的極致。
有時,他會覺得自己是廢物,虧欠妹妹太多,沒有像小時候幻想的那樣,為女孩遮風擋雨,成為妹妹的依靠。
甚至他想過,妹妹一直比他聰明,成績比他好,如果高中是妹妹讀書,一定會混得比他好吧?
之前,有一次喝醉酒,嚴辭說過對不起她,她卻說哥哥不要想那么多,就算哥哥真的一無所有,她也不會嫌棄。
于是他答應(yīng)說要一輩子養(yǎng)她。
可是今年臺風天,老家木頭老屋子塌了,只剩下殘垣斷壁。
他想重建老屋,都沒有那么多積蓄。
那天,妹妹自己還難過,卻還笑著安慰年過花甲的奶奶。
“奶奶,哥哥他在大城市工作,特別有出息的,他有錢建新房子?!?p> 她總是那樣孝順。
當時嚴辭只能附和妹妹,和奶奶笑著說:“奶奶,你放心,我有錢。”
實際他卡里只剩八萬,想著是先借錢,或者把小車賣了,把老屋重建起來再說。
然后妹妹立刻就把自己這些年存的錢全給他:“哥哥,這些錢你拿著,把老屋子重建起來。”
他當然拒絕了。
那時妹妹還很不高興:“你不要,我就生氣了!哼,你有沒有把我當妹妹?你和自己的妹妹也要斤斤計較嗎?”
他當時就說不出話來。
男孩總是嘴硬又晚熟,他工作很多年,才將賺錢定為唯一目標,不再相信愛情,也再沒有打開游戲客戶端,也不再像是年少時那樣愛幻想,寫些悲天憫人的文字。
越長大越需要錢,他一直想給妹妹建一個城堡,就像她的名字那樣,只屬于她的城堡。
可是他一事無成,連建老屋子的錢都拿不出。
現(xiàn)在經(jīng)營多年的感情,更是毀于一旦。
……
“臭哥哥,你為什么喝酒?”
此刻,嚴六堡來到御龍山莊,接哥哥回家,剛下了車,就看到哥哥醉酒的樣子,她先是皺著鼻子,然后兇巴巴地發(fā)火。
嚴辭捂著頭,被郭雨舟扶著,聽到聲音,忽然就清醒了過來,有些迷糊,看著迎面走來的女孩。
夜晚的月光輕盈降落,樹葉泛起白光。女孩鍍上月光的輕紗很是好看,秀氣的唇彎著,桃花眼月光下透亮,光芒像是碾碎的雪花,一身樸素無華的白裙,襯托她肌膚更加白皙如雪。
這就是他好看的妹妹。
嚴辭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我妹是我們村村花。
在嚴辭眼里,妹妹一直是最好看最漂亮最溫柔的女孩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喝酒不是很正常的嘛?”嚴辭腦袋暈乎乎的,看著妹妹,不以為然。
“喝酒傷身呀,你又不會喝,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你就是不聽?!眹懒し浅2粷M,猶豫了一下,又問道,“哥,你是不是和劉楚瑤分手了?”
“嗯。”嚴辭敷衍著,“放心,下次不喝酒了。”
“得了吧,信你才怪,你這個騙子,老說話不算話。這次就算了,看你分手的份上,不怪你了?!?p> 嚴六堡沒好氣地說,然后攙扶著喝醉酒的哥哥,上了小車,一路開車回家。
……
……
“臭哥哥,你真是壞蛋,這么久不回來看我,一回來就醉得和死鬼一樣……我呀,是你妹妹,又不是你的妻子,都是成年人,我又沒有照顧你的義務(wù)……你有能耐你讓我當你妻子,我就按照法律,一輩子照顧你?!?p> 一路上,嚴六堡開著車,瞥了哥哥一眼,悄悄嘀咕著。
而嚴辭早就醉了,視線一片迷蒙,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然后在山區(qū)連續(xù)下坡路。
忽然剎車失靈,車速越來越快,一邊是山體,一邊是懸崖。
懸崖雖然不高,底下全是樹林,但掉入懸崖,也是車毀人亡,誰也活不了。
迎面又來了車,避無可避,嚴六堡腦袋一片空白,陷入絕望,驚慌失措之間,看了哥哥一眼,下意識地選擇在她這邊刮擦山體降速,將生的希望留給哥哥。
“砰!”
小車和山體刮擦,車輛失去控制,橫沖直撞。
一聲巨響,嚴六堡雙腿被山體巖石擠扁,嚴辭頭暈乎乎的,只是感覺身體被撞擊了下。
“好……疼……”
嚴六堡滿身是血,連抬眸的力氣都沒有,嘴巴都在顫抖。
嚴辭也耳鳴了,頭痛欲裂,呼吸困難,視線范圍一片血色。
只記得她死之前一直看著自己,眼睛迷離,滿臉是血,微微吐息,似乎以極為輕柔的聲音說話。
“你受傷了嗎,臭哥哥……我愛你,你要活下去……”
最后一刻,她還在拼命說著,似乎知道她此刻不說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可惜嚴辭聽到得太遲了。
時間流逝,她漸漸沒有力氣動嘴,血流了一車,身體最后一動不動。
嚴辭想伸手搖醒她,卻使不出力氣,觸摸到她鼻尖,沒有呼吸,
“六堡,你醒醒……求求你醒醒……”
嘴里喊著,視線卻逐漸模糊。
果然失戀不該喝酒,居然夢到碰上車禍,夢到妹妹滿身是血,絕對是幻覺……
頭好疼,身體也疼。
無法呼吸,這不是幻覺。
她死了……
……
……
再度睜開眼,就發(fā)現(xiàn)世界變了。
嚴辭雙腳穿過二樓闌檻,坐著一動不動,看著豆大的雨從屋檐滴落,聽著雨滴敲打老屋瓦片的聲音,怔愣成癡傻。
然后墻壁上日歷掛著,顯示今天是2002年7月28日。
應(yīng)該是盛夏剛過的時節(jié),天空電閃雷鳴,2002年臺風鳳凰來勢洶洶,此刻小村莊又下起了暴雨,山林被雨幕籠罩,小溪都在漲水。
他所在地點就在一棟熟悉的鄉(xiāng)下老木屋里。
在他眼前,籬笆斜,炊煙起,雨無休止下墜。
嚴辭神情恍惚,處在半夢半醒間,嘟囔著茫然的話語。
“嘛情況?我這是重生了?”
或許是記憶出現(xiàn)錯亂,嚴辭出車禍困在車里,清醒過來居然發(fā)現(xiàn)回到了童年時代。
重生到過去,他第一反應(yīng)以為是在夢里,此刻他還有一種沉浸在幻夢里的不真實感。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過往。
視野里鄉(xiāng)下老屋院子里,貓在屋檐下躲雨,老鼠在躲貓。
耳邊南風掃葉沙沙響,雨聲于山林里回蕩。
清風微涼,藏著稻田的清香,綠意仿佛要從雨里透出來。
這一幕幕,一遭遭,如同時光凝固的相片,和童年回憶完美重合,顯然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