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之后不高興的何止有顧凌虛,元嘉帝亦是不悅。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顧凌虛是這么一個頑固又不知輕重的人。
通商是國政,早就明發(fā)諭旨,還能因?yàn)樗粌删湓捀淖儾怀??這些人個個都將大義掛在嘴邊,眼力何曾有過他這個皇帝。他帝位本就不穩(wěn),若是再朝令夕改,那還算什么皇帝?
皇帝心情郁結(jié),還沒能等到逢迎結(jié)語的江沐頤,就有人來傳話說興慶宮有請。
周氏自持有功,元嘉帝對其很是不滿。不過太后素來靜心禮佛,深居簡出,對他也是一派慈和之態(tài),相比之下,他對太后還是很滿意。如今聽太后有請,倒也收拾情緒便去了興慶宮。
往日的興慶宮,總是檀香裊裊,梵音繚繞,透露出一股佛門莊嚴(yán)之氣。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
說不出那里不一樣,但是又仿佛處處都不一樣。就像是春日乍臨,一掃國喪陰霾。
“太后?!痹蔚酆苁枪Ь础?p> 太后笑的亦是慈和,她連忙說道:“圣上快坐?!?p> 元嘉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
“哀家這里新做了幾道糕點(diǎn),特意請圣上來嘗嘗?!碧笳f完,就看了田嬤嬤一眼,田嬤嬤點(diǎn)了點(diǎn)頭,退了下去。
太后召見元嘉帝從來不談國事,元嘉帝在太后這里待的一貫輕松?;屎箅m溫柔解語,但是在他登基之后,二人見面多圍繞國事,如此一來,他有時看皇后都宛如看著朝臣一般,無甚趣味。
糕點(diǎn)由人呈上,呈上糕點(diǎn)的人卻不是尋常的宮女,而是一位容色嬌艷的女郎。
元嘉帝雖要守孝三年,可是尋常百姓卻是國喪已除。周令聞一身鵝黃色交領(lǐng)衫,下著月白色如意紋衫裙,身披杏色披帛,又梳著百合髻,少女嬌俏之氣展露無疑。
偏偏她身材豐腴,容貌艷麗。又有嫵媚風(fēng)情之色——這是元嘉帝最愛的容貌。
她端著糕點(diǎn),款款走來。幾乎是一出現(xiàn),就讓元嘉帝挪不開眼。
“圣上請用。”周令聞不僅容貌出眾,聲音也很是好聽,如黃鶯出谷,清脆婉轉(zhuǎn)。
“太后……這是……”
周太后微笑,“這是哀家長兄第三女,名喚令聞。令聞,還不見過圣上?!?p> 周令聞會意,連忙行禮。
“三娘子請起?!痹蔚勖Φ?。
太后見元嘉帝目不轉(zhuǎn)睛的模樣,暗自滿意,她看了看周令望,周令望會意,連忙退下。
“誒——”元嘉帝皺眉,他不解的看向太后,卻又不好問出些什么,只覺得那美人仿佛帶著勾子,令他魂不守舍。
太后恍若不知,她指了指桌上斷然糕點(diǎn),“圣上嘗嘗。”
元嘉帝也不好說什么,隨意捻起一塊糕點(diǎn),卻不料甫一入口,他便雙目一亮,“這……這是……”
“哀家叫人去梁州打聽過,聽說先梁王妃在時時常做貴妃餅。恰好三娘最擅長做的便是貴妃餅,故而請圣上來嘗嘗,不知圣上以為如何?”太后含笑問道。
元嘉帝心中升起幾分淺淡的感動,“自是極好。三娘子姿容秀美,糕點(diǎn)也做的很好。當(dāng)真是人如其名,‘如珪如璋,令聞令望’?!?p> “哀家也覺著令聞是個好孩子。其實(shí)今日邀圣上前來,除卻請圣上品糕,還為一事。”
“太后請講?!?p> “圣上要為先帝守孝,短期之內(nèi),哀家怕無含飴弄孫之福,偏生哀家又膝下空空。長日寂寞,便想著將令聞留在宮中一些時日,暫排寂寞。圣上覺得呢?”
太后與宮妃不同,太后想要留娘家侄女在宮里,直接接進(jìn)來就是了,何苦繞這一圈來征求皇帝同意。
但是太后卻特意一問,這哪里是為了征求元嘉帝同意。這分明是意在將人引薦給元嘉帝。只不過因?yàn)樵蔚圻€要守孝,不便明說。
劉萱若剛被遣出宮,他又要守孝三年,如今見太后要給他送美人,他怎會不愿。雖說這個美人看得見吃不著,但是美人就是美人,光是看著便覺賞心悅目,總比沒有強(qiáng)不是。
“朕忙于國事,皇后又要管理偌大的后宮,若是三娘子能夠在太后身側(cè),那也是替朕盡孝,自無不好?!痹蔚勖φf道。
太后目光深長,含笑道:“既然如此,此事便這么定了。”
……
就算容治前一日掛了彩,但是第二日還是得去辦事。清早他就去了驛館,頂著重重壓力核對名冊,當(dāng)對到趙妤這個名字的時候,容治一愣。
“趙氏是陳少監(jiān)強(qiáng)征而來,如今可以歸家,她為何不歸?”容治疑惑。
小吏搖了搖頭,直言不知。
容治垂眸,等到核對完名冊之后,就去了趙妤所住的房間。
容治來的時候,剛過了午膳時分,容治看著丫鬟將一道道完好無損的飯菜送出,面露詫異,他不由問道:“趙娘子什么都沒用?”
丫鬟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僅午膳,早膳也未進(jìn)米水?!?p> 容治皺眉,“可是發(fā)生了什么?”
丫鬟搖頭,“婢子不知,只知昨日娘子似乎是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后就關(guān)緊房門,不見任何人。許是發(fā)生了什么,婢子瞧著,像是哭過?!?p> 容治微微皺眉,而后便帶著人走了進(jìn)去。
他進(jìn)去的時候,趙妤撐著下巴坐在羅漢床上,整個人呆呆愣愣的,眼眶微紅,睫毛上還懸著顆淚珠,好不可憐。
選擇留下的良家子是要去皇陵祈福,故而衣裳與發(fā)飾都很簡單,但是趙妤今日竟是一身素色,仿佛是在為誰守孝。
見有人進(jìn)來,趙妤連忙擦了把眼淚,又行了個禮。
“本官容治,是當(dāng)朝御史,受圣上所托來處理此事。”容治語氣溫和。
當(dāng)聽到容治身份之時,趙妤變了臉色,似乎是因?yàn)槟贻p,還不懂的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只能死死的低著頭,掩蓋臉上的怨毒。她幾乎是咬著字說的話:“不知容御史前來,所謂何事?”
但是這一切縱然是沒有逃過容治的眼睛,他故作不知,問道:“聽聞趙娘子是被陳潤強(qiáng)征而來,如今圣上仁德,可以放還歸家,娘子為何不歸呢?”
“圣上……圣上仁德,妾愿……愿入宮侍奉?!彼曇粑㈩?,話似乎也是想了好一會兒才編出來的話。
容治瞇了瞇眼,若是平常,他或許還能信幾分,但是眼前女子這般作態(tài),他反倒是不信了。
難道還有什么隱情不成?
接下來,容治又連問了好幾句,但是無論他怎么問,趙妤都是那么幾句話,余下的一點(diǎn)也不愿意透露。
最終,容治嘆了口氣,離開了屋子,正要出門時,他忽而回頭,正好就和趙妤那滿是怨毒的目光相撞。嚇得趙妤趕忙收回目光。
容治仍然視而不見,加快了步子。離開這間屋子之后,他還隱隱聽到房中傳來女子的痛哭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