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奔跑。
發(fā)了瘋似的奔跑。
我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狂奔,這是一片漆黑的森林,而我總覺得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著我。
越來越近了,我甚至能感受到它的鼻息正貼近我的脖頸,驚得我冷汗直流,突然看見前面有光,仔細一看,原來是小瑞,可是還沒等我喊出聲,就看著他站起身,一頭扎進河里。
猛地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森林、河流、追人的怪物,只有一本沒讀完的《局外人》??戳搜凼直恚瓉硪呀涍^去三個小時。
我感覺頭有點痛,起身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走到洗手間。直到冰冷的自來水沖刷過我的臉,才稍稍緩解了痛感。
望著鏡子里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我忽然覺得很陌生。我轉過身去,不愿意再面對那張冷漠的臉,想抽根煙,卻發(fā)現(xiàn)自己壓根兒不會抽煙,因此口袋里不會恰好出現(xiàn)一包煙來。思來想去,還是先給阿秋回個電話,也讓他等了好久了。
電話剛撥出去,就被接通了。
“好點沒有,能動身了嗎?”
“好多了,”我言不由衷地說道?!霸捳f,小瑞那邊......你查清楚了?”
小瑞從小便沒了父母,甚至一個能搭得上邊的親戚都找不到,一直在福利院生活,直到成年后找到了工作,才終于搬了出去。后來他甚至收留了一個小男孩,雖然自己窮得叮當響,但還是供著他念書,今年應該上高中了吧。
“嗯,他鄉(xiāng)下還有親戚,昨晚已經拜托他們處理了,下午就能舉辦葬禮,我們最好還是早點過去,順便還得把那小子帶上,哎,這父子倆真是一天好日子沒過上。你在哪?我去接你?!?p> 報出了圖書館的地址后,阿秋便掛斷了電話。我又變得無所適從起來,書也看不下去,只好先向館外走去,權當散散心了。
天空陰沉沉的,要下雨了,我想。恣意的寒風呼嘯而過,把路邊的枯樹吹得搖搖晃晃。圖書館灰色的樓身在此刻與這世界相押韻,真叫人懷疑它建成那天是不是也是這般光景。
沒過多久,一輛黑色的大眾輝騰駛到我的身邊,認得是阿秋的車,便徑自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怎么樣,好點沒,你應該還沒吃飯吧,老地方?”
“嗯。”我擦了擦起霧的眼鏡,“小瑞他是怎么......”
“還不是為了錢?!?p> “為什么錢?”
在我的印象里,小瑞雖然窮,但是卻是個本分人,不大可能因為錢做出什么事來。
胡阿秋雙眉緊皺,像是要擰在一起了?!八緛砭蜎]什么錢,天天嚷嚷著要給兒子存大學學費,我告訴過他,有困難盡管來找我,可你也知道的,他倔得像頭驢!在工地上沒了命地加班干活,昨晚加班時一下子不慎滑倒,從三樓掉下來摔死的?!?p> 聽到這話,我鼻子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阿秋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
“他的那幫親戚事實上也不認識他,聽說要讓他們處理后事,一個個都不樂意。”
“后來呢?”
“后來?”我從車內后視鏡里看到他的眉毛挑了起來,“還能怎么辦?后來就給他們塞錢!一個人包了個紅包,這不就愿意了?”
中途下車吃了頓飯,接著又是漫長的車程,不同的是道路兩旁的高樓越來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平房,錯落有致地排列在路旁。我按下車窗,一月的風還是很冷,但是遠離了城市的風卻少了一點鋒利,只是讓人覺得清爽。我靜靜地感受著這陣風,恍惚間又看到小瑞那張憨厚的臉,他分明在向我招手!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卻接到你的死訊,我多希望這是我走神時虛構的一個小小故事,為什么命運總讓我失去我珍重的人......
車突然停了下來,我才將將回過神來。望向窗外,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簡陋的平房,小瑞的家。
下了車,我打量著眼前破敗的景象,心中不免升起一陣荒蕪的悲哀了,天空和大地呈現(xiàn)著頹然的灰色,眼前這間破敗的平房也裸露出了大片的灰色水泥。路邊的墻經歷了風化、修補、再風化,刷過白漆,寫過紅字,又被一層白漆涂抹,然后在歲月的洪流中剝落,在地上堆砌了一層斑駁的雜色,融匯在這一片蕭索的灰色中。路邊的老樹搖動著光禿禿的枝干,好像有什么話想說。
走到門前,胡阿秋拍了拍門,喊道:“強子,我們來接你了!”
沒一會兒,一個小伙子開了門,約莫有十六七歲的樣子,他就是小瑞收養(yǎng)的孩子,羅強。
強子低著頭,沒說什么,默默地鎖上了門,我分明看到他的眼中有血絲,不由得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
“別怕,強子,你還有你胡叔和莊叔呢,你可千萬別想不開,你爹可就你這么一個指望了?!?p> 胡阿秋拉開車門,示意我們可以出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