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致自然胸有成竹,在現(xiàn)代生活了那么長時間,被各種營銷手段轟炸,若是拿不出營銷法子,那可真白活幾十年。
稍微理了理思緒,隨后看向兩人,聲音中滿是自信:
“你們可知水滸?”
《水滸傳》成書于元末明初,明朝中葉大行于世,永平府也時有說書人,于市井上說《水滸》,王寶和劉江自然知道。
《水滸傳》在明朝算不上什么禁書,江南的書坊刊印量極大,各地還有相應(yīng)的改編版本。
他們兩人不知道趙致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水滸》中有武松三碗不過崗,咱們何不也來一個三碗不過崗?咱們豎起幡子,支起攤子,擺上三碗酒,誰若是能喝三碗酒,直直的走完一百步的直線,那這三碗酒便白送給他,若是走不完,支付一半的價錢便可離開,只有三天時間。”趙致說道。
客棧中鴉雀無聲,兩人都被趙致的法子給驚住了。
這種法子,他們壓根想不出來。
不過,里面的缺陷還是被王寶敏銳的發(fā)現(xiàn)。
“若是人人都能喝上三碗酒,并且走完百步直線,該怎么辦?咱們豈不是要賠死?若是他們喝了酒,不給錢,又怎么辦?城中青皮流氓眾多,他們到時候跑過來占便宜,又該如何?”王寶眉頭緊皺。
他不覺得趙致這個法子好,畢竟,不可控因素太多。
這個法子最主要的目的是造勢,是讓城中人都知道惠興樓售賣燒酒。
人,尤其是青皮流氓,對于不花錢的東西,可非常熱衷。
到時候喝了酒,胡亂?;欤话闳诉€真吃不消。
趙致顯然料到了這個問題,他胸有成竹的說道:“掌柜啊,我記得您在衙門中有親戚啊,到時候把他找來鎮(zhèn)場子不就行了,再給他點(diǎn)錢,什么事不都解決了?!”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能開館子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關(guān)系。
明朝的衙役制度講究父死子繼,幾百年下來,這些衙役在當(dāng)?shù)乇憬M建了一張龐大的關(guān)系網(wǎng)。
王寶就有一個親戚在知府衙門中當(dāng)差,地位不怎么高,只是一個小官,但關(guān)鍵時候,還能起幾分作用。
王寶每年都要給這個親戚塞一些門包,給一些好處。
也正是如此,才沒有青皮流氓上門鬧事。
王寶忽然眼前一亮,猛然一拍自己腦門,“我怎么沒想到這茬?。 ?p> “咱們攏共才三天,不怕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趙致在旁邊鼓吹著。
王寶稍作思考,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好,那就干了?!?p> ......
“三碗不過崗”定在了五天后,趙致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勾兌美酒,將其裝進(jìn)了掌柜送過來的木桶中。
劉江也沒閑著,整個人在大街上到處大喊“三碗不過崗”的事。
世人都喜歡占便宜,一聽有不要錢的酒喝,自然都記在了心上。
就算喝醉了,也只給一半的錢,怎么算都劃算。
但大都是底層百姓,或者城外礦工,那些士紳老爺們從不在乎這些,在府中抱著美人嬌妻夜夜笙歌,自是顧不上這些。
五天時間一晃而過,趙致勾兌了不少美酒。
不過,“三碗不過崗”的酒酒精度數(shù)很高,全都是四十五度的高度酒,想要白喝酒,可沒那么簡單。
時間過的很快,眨眼間便到了“三碗不過崗”的時候。
太還沒亮,門口就擠滿了人。
昨天下午,趙致、劉江以及掌柜在惠興樓外搭了一個小攤子,支了酒招旗,同時用白灰畫了一道百步長的直線。
這直線兩側(cè),站滿了不少礦工、青皮流氓又或者看熱鬧的百姓。
城中討生活的老江湖,也趁著這個機(jī)會,奮力的賣藝,就連乞討的乞兒也多了不少,抱著個破碗,在人群中穿梭。
衙役、皂吏以及各種市井人員,全都圍在門口。
沒有娛樂生活的明末,這種事情可不常見。
……
趙致提著裝著美酒的木桶,和劉江一起從后門走進(jìn)了惠興樓。
王寶早就等候多時了,見兩人進(jìn)來,這才放下了心。
大廳中坐著一個中年人,穿著長衫,有一副讀書人的樣子,下巴上掛著幾綹山羊胡,時不時的捋一捋。
從趙致進(jìn)門開始,他就一直盯著趙致,不斷的打量。
“快過來,見過大人!”
王寶朝著趙致招手,催促著他。
這中年人就是王寶的親戚,叫做王安,在知府衙門中當(dāng)值,是永平府的照磨,從九品的官階,在官紳體系之中,只是一個不入流的雜官,但在這市井之上,也算得上一號人物。
趙致提著桶,來到了王安面前,還不等說什么,王安便率先開口:“聽說你有釀造燒酒的法子,你這木桶中莫不就是你的美酒?!”
“王大人,這里面就是美酒!”
站在旁邊的王寶急忙回答,同時將趙致手中的桶放在了桌子上,打開了蓋子。
酒香味迸發(fā),醬香風(fēng)味迎面而來,這股濃郁的味道,讓王安不住的咽著唾沫。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搖頭晃腦的贊道:“真是天下少有的好酒?。 ?p> 說著,自顧自的用桌子上的茶碗,直接舀了一碗。
小口的砸吧了一下,眉目開始舒緩,紅暈隨即爬上了臉龐。
“呼!”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又年輕了十幾歲。
將這口酒的味道咂摸盡了,這才看向趙致:
“我雖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在永平府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有幾分薄面?;菖d樓也正是在我的照拂之下,才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你這小子年齡不大,卻有賺錢的本事,要是不懂得規(guī)矩,生意可不好做啊!”
屋外的嘈雜聲越來越大,但他安坐如山,品著美酒。
趙致如何不明白這些話?無非就是想要錢罷了。
“王大人說的在理,趙致這孩子,在我這里干活很久了,是個實(shí)誠娃娃,這樣吧,賣十抽二,您看如何?”
王寶急忙插話。
說起來,昨天夜里,王寶就已經(jīng)和王安說明了事情的前后,同時也商量好了,不論獲利多少,每月上貢十兩銀子。
可今天王安過來,看到了外面這么多人,以及見識了趙致的美酒之后,便改了主意。
一個月十兩銀子,只是一個小數(shù)目,酒美價格低廉,要不了多久便能大行其道,屆時,錢如流水般涌來。
王安怎么想不明白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又怎么會舍得這么一個聚寶盆。
他自顧自的品著酒,搖頭晃腦,對此不甚滿意。
王寶牙齒緊咬,猶豫再三之后,伸出三根手指頭,“大人,賣十抽三如何?”
賣十抽三,就是賣一斤酒,抽取三成利潤。
換下來,趙致只剩四成五,王寶只剩兩成五。
王安的眼睛亮了許多,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但還是沒有說話。
“大人,這酒水成本很高,十斤糧食出不了一斤酒,要是再高,那我們只能賠本了?!蓖鯇殶o奈,開始賣慘。
王安這才心滿意得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茶碗中的酒水一飲而盡,“時辰到了嗎?要不,開門做生意?吃了你家酒,就得替你家做事。”
站在一旁的趙致心里滿是憤怒與無奈,明末官員之腐敗,由此可見一斑。
如今實(shí)力弱小,只能暫時蟄伏下來。等到了時機(jī),直接送他們上西天。
王寶和王安還是親戚關(guān)系,抽成都能這么狠,要真是一個毫無勢力的人,估計(jì)早就被吃干抹凈了。
王安心里其實(shí)沒有奪取趙致制酒法子的想法,對他而言,做酒,賣酒,都需要時間和成本,他不善經(jīng)營,加之各種成本,還不如坐著收錢。
趙致一旁的劉江心中火起,眼睛瞪的老大,恨不得把王安吃了。
“咱們還是先忍忍吧!”趙致小聲安慰道。
“真是的,這些人,真,唉!”劉江憤憤不平。
王安卻已將大門大開,站在最中間,笑呵呵的向四方來賓拱手慶賀。
市井上的那些流氓或者老江湖都認(rèn)識他,也都急急忙忙的回禮。
看著他們的那順服的樣子,王安心中樂開了花。
“謝諸位抬愛,今日由我來操辦這三碗不過崗,諸位盡可相信在下!”王安聲音大了幾分。
外面的這些看客連連呼和,吹捧聲如雷。
王寶急急忙忙從里屋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了王安身后。
王安就這樣大馬金刀的坐了下去。
趙致理了理思緒,將裝著美酒的木桶提到了外面的桌子上。
揭開蓋子和毛巾后,酒香味瞬間飄散出來,劉江拿著一把蒲扇,在木桶后不斷的扇著風(fēng),酒香味迎著他們而去。
圍觀的那些人,一下子騷動起來。
“這是什么酒?味道怎么這么香?”
“老天爺啊,這該不會是王母娘娘的瓊漿玉液吧!”
“香死了!”
圍觀的那些人議論紛紛,不停的往前湊。
王安還是有幾分手腕,猛然一拍座下椅子,沉聲大喝:“后退,誰要是再過來,就給老子滾!”
能鎮(zhèn)住市井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子。
圍上來的百姓被嚇得急忙后退。
穩(wěn)住了場子,趙致開口說道:“諸位,武松三碗不過崗,氣勢恢宏豪氣干云,不知各位,有誰愿意當(dāng)那武松?前來喝上三大碗酒?若是能喝完三大碗酒,走完百步直線,我惠興樓分文不取,即使不能,也只需要支付一半的酒錢,當(dāng)然了,喝不完的酒,你們可以找東西自行帶回!”
劉江急忙湊了過來,站在旁邊大聲的嚷嚷著,重復(fù)著趙致說的那些話。
圍觀的百姓們陷入了騷動,可遲遲沒有人出來。
槍打出頭鳥,要是有人出頭,應(yīng)者定然云集,要是沒有人帶頭,那就不好說了。
“我先來!”
就在眾人窸窸窣窣的談?wù)摃r,一道粗壯且雄渾的聲音傳了過來。
人群中擠出來一個身高七尺的黑臉大漢,穿著一身尋常百姓衣裳,戴著一頂狗皮帽子,觀其脖頸、手腕、腳踝,便知道此人是個練家子,而且身家不菲。
漢子從趙致的手中接過粗瓷大碗,當(dāng)下就舀了一大碗。
并不急著入口,而是貼近酒水,不斷的聞嗅。
身后的百姓皆默不作聲,認(rèn)真的看著他。
約莫七八個呼吸,這漢子大贊:“果真好酒!”
言罷,舉碗痛飲。
漢子閉上了眼睛,舌頭攪動著口腔中的酒液,將所有的滋味砸吧干凈之后,終于咽了下去。
茅臺香精的味道,刺激著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東西的味蕾,那種破天荒的感覺,讓多巴胺瘋狂分泌。
糖精鈉帶來的甜味,從舌頭兩側(cè)回升,在酒液即將入喉之際,發(fā)揮到了極致。
“好酒啊,真是好酒!”
漢子猛然睜開眼睛,臉上的笑容如春光般燦爛。
那些屏氣凝神的百姓,也爆發(fā)出洪亮的喝彩聲。
漢子覺得不過癮,又喝了滿滿一大碗。
本想將三大碗一起喝了,可當(dāng)他喝完第二碗時,腦袋便開始暈了。
起初還能承受,可沒多少時間,便懵的站不直。
捂著自己的腦袋,扶著旁邊酒招旗桿,搖頭晃腦的樣子有幾分滑稽。
“你要是不行就別喝了,趕緊放下手中的碗,老老實(shí)實(shí)的付了錢走人吧!”
“說的對,不行就別喝了!”
周圍的百姓看熱鬧不嫌事大,大聲的鼓吹著。
趙致一臉平靜的看著這個漢子。
酒精度數(shù)不低,在這個時代,想要喝完一斤多酒而如同平常者,百中無一。
漢子也來了勁,扶著幡子坐下,大口的喘息。
紅暈爬滿了臉,身上的酒氣開始彌漫。
想要歇息一會,再干一碗,可是胃中翻江倒海,頭重腳輕。
“實(shí)在不行,就別硬撐著了!”
趙致走了過來,拿著一杯濃茶。
漢子接過茶碗,一飲而盡。
看著前面的酒桶,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
“輸?shù)牟辉?,輸?shù)牟辉?!?p> 漢子渾身酒氣,扶著幡子桿站著,大聲的喊著。
將手中的茶碗交給趙致,利索的掏了錢,買下剩余的一碗酒,三步一晃的走了下去,不斷的喊著“好酒,好酒”。
有人帶頭,前來“吃酒”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
酒香味濃郁,即便無法做到“三碗不過崗”,也能半價將剩余的酒帶走,要是能做到,直接白喝三碗酒。
正所謂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那些老酒鬼,老礦工一下子活絡(luò)起來,紛紛向趙致這邊沖來。
趙致笑的像花一樣,大喊道:“別急,一個一個的來,人人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