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瓜錘方才砸出的速度其實(shí)算不上快,李晏清沒動真格,否則濃眉劍客就不是被砸成死狗那么簡單,因此軌跡一覽無遺。
在場眾人齊刷刷望向演武場西南角,望向那個仍坐在臺階上,戴頂破草帽的家伙。
真人不露相?
李晏清對此置若罔聞,面對拍打他了一下的東方即白,少年露出歉意笑容,那模樣似乎在說我不是故意藏拙的。
所幸東方姑娘顯然見過大世面,只是表情有些埋怨,既沒有揪著不放,也沒有太過震驚。
嘴角綴著鮮血,被兩名內(nèi)傳弟子攙扶著的岳師傅,短暫驚愕之后,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欺我烏落城無人?!”
說不出的暢快舒然,忙帶著幾名弟子向西南角行去。還哪里不曉得被豬油蒙了眼,錯把高手當(dāng)菜鳥。不過驀然一想,事實(shí)上對方也表現(xiàn)出過一些異常,其一力氣極大,耐力極好,其二學(xué)東西格外快。
只是委實(shí)想不通,既然有如此身手,為何還要花錢進(jìn)武館?
總不可能是因?yàn)橘I不起許多兵器吧。
武館那幫學(xué)徒已然傻眼,就說越看這小子越不正常吧,敢情擱這兒扮豬吃老虎呢。
城里何時出了這么一位狠人,八百里一記飛錘扔過來,把人砸成這樣。
那處些許龜裂的院墻下方,濃眉劍客死狗一般趴在地上,指尖和腳頭輕微抽搐著,證明還活著。
院門處,城里百姓們亦是感覺非常舒爽,鉚足勁兒鼓掌,喝彩聲如雷。幾名外鄉(xiāng)游俠兒,表情就顯得十分尷尬,也忌憚無比,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方才那一錘,無人有把握接下。
東方即白已經(jīng)站起身,退到后方屋檐底下,岳師傅和郭陽皆被人攙扶著,恭敬上前見禮。
岳師傅感慨道:“壯士在上,恕在下實(shí)在有眼無珠,這幾日多有怠慢,還……”
李晏清揮手將他打斷,站起身來,視線越過他們,投向演武場居中。
岳師傅等人扭頭望去,才霍然發(fā)現(xiàn)演武場中又多出一人,此人是何時出現(xiàn)的,他們完全沒有察覺。不僅是他們,圍觀學(xué)徒們和院門處的眾人也是一般,仿佛一眨眼此人就站在那里了。
一個五大三粗其貌不揚(yáng)的黝黑漢子,穿著粗布短打,看起來像是進(jìn)城賣柴火的樵夫。
黝黑漢子憨厚笑道:“好生猛的氣力,俺也想比一比?!?p> 李晏清繞過岳師傅等人,神情凝重,目如鷹隼,沉聲道:“光天化日出現(xiàn)在城里,你就不怕有來無回?”
黝黑漢子仍然憨笑道:“俺沒有想鬧事,俺就想跟你打一場,打完俺就走?!?p> 在場除去李晏清外,其他人皆是一臉茫然,聽不懂二人在講什么。李小妹被嚇到,趕忙鉆進(jìn)大哥身上,用心念問道:“大哥,咋了?”
李晏清用心念回道:“他不是人,是一只妖怪,能夠化形,至少也是七境修為。”
“???!”
李晏清看似針鋒相對,氣勢不弱,實(shí)則已經(jīng)汗流浹背,對方身上的妖氣根本不加掩飾,由此可見,他的真實(shí)性情并不像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憨厚,眼下周圍何止百人?外頭街道上更多,這只妖怪若是有什么歹意,后果不堪設(shè)想。
重點(diǎn)是,他擋不住。
有過和蒙雙氏一戰(zhàn)后,少年就深刻明白,一個品秩或者說境界的差距,便猶如一道鴻溝。
“喂,喂。”黝黑漢子突然說道,“俺知道你腦子里在想什么,俺勸你最好止住,等他們趕過來,俺在這條街上殺個三進(jìn)三出都沒問題,出了事可全是你的責(zé)任哦,俺說了俺不想惹事,就想跟你比一比,也不欺負(fù)你,純比力氣咋樣?”
李晏清分不清這話是真是假,隱遁在深山老林里修行的妖怪,心血來潮進(jìn)入人類城郭,偶遇修行者,還是以略以體魄見長的武夫,因此起了掰掰手腕的心思?
可是少年當(dāng)下似乎沒有選擇。
對方修為高過他,就算強(qiáng)行動手,他也避不開。
李晏清思忖少許后,略一點(diǎn)頭,“好?!?p> 黝黑漢子憨厚一笑,在圍觀眾人一臉迷糊,只曉得有好戲看的期待目光中,一人一妖戰(zhàn)在一起,拳拳到肉,看起來沒有任何技巧可言。
這妖怪自持本領(lǐng),確實(shí)沒有使用其他手段,李晏清是想使沒得使,他目前所掌握的最強(qiáng)手段,正是拳法。
再者說,在絕對實(shí)力面前,任何伎倆都是徒勞。
少年周身氣血奔涌,五祖拳大開大和,每一拳都是竭盡全力,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對方不避不讓,迎著他的拳頭,以拳對拳,粗暴無比,憨厚的臉上說不出的快意,笑著說道:“你比俺想象的要強(qiáng)。”
李晏清抑制著沒讓體表金光浮現(xiàn),仗著武道金身他才能和對方眨眼間硬撼十幾拳,不過饒是如此,每一拳也好似轟在隕鐵之上,巨大的反震之力使得少年氣血浮躁,有些控制不住。
又是十幾拳后,少年嘴角溢出鮮血。
圍觀眾人驚詫連連,議論著這個樵夫般的黝黑漢子是什么來路,竟然比武館這位真人不露相的家伙還要強(qiáng)。
李晏清心頭叫苦不迭,他當(dāng)然也可以收拳甘拜下風(fēng),對方修為本就比他高,說的也是比一比,切磋之意,收拳之后看對方怎么說。少年硬撐這么久,自然有些想法,希望執(zhí)劍堂或者其他修行者能發(fā)現(xiàn)這只膽大包天的妖怪。
一只化形妖混入人類城郭,尋常百姓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危害太大!
當(dāng)初水云間客棧的那四只妖怪,在忘憂河上屠殺滿船船員不算,入城后又屠盡一間客棧,以及人寶造的孽,李晏清記憶猶新。
妖這種東西,少年絕對不信還有好的。
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它們可不會在乎人類的死活。
又是十幾拳過去后,李晏清嘴角血流不止,胸口布衫已經(jīng)被染紅。然而他的運(yùn)氣實(shí)在不好,附近一帶若是有其他修行者,理應(yīng)早就有所察覺。
砰!
李晏清硬接黝黑漢子一拳后,蹭蹭后退幾步,險些沒有栽倒,這只妖怪直到現(xiàn)在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李宴清懷疑他很可能不止七境。
黝黑漢子沒再棲身,放下拳架,憨厚笑道:“算了,到此為止吧,你的體魄很強(qiáng)悍啊,俺打痛快了。”
說罷,一陣破風(fēng)之聲響起,竟然真的走了。
圍觀眾人一臉錯愕,對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黝黑漢子,充滿好奇。不過也無人敢小覷與他硬撼這么多拳,仍然沒有倒下的草帽少年。
都是狠人?。?p> 尤其是在場的練家子們,無人有自信接下他們?nèi)魏稳说囊蝗?p> 李晏清并沒有揭開黝黑漢子的真實(shí)身份,這不是什么好事,會造成恐慌。
岳師傅等人趕緊迎上來,岳師傅關(guān)切道:“壯士,你沒事吧?”
李晏清擺了擺手,大傷沒有,小傷在所難免,氣血紊亂,需要好生調(diào)養(yǎng)一番。
今兒兵器算是練不成了,李晏清尋思趕緊回趟家,讓二弟聯(lián)系下林云,通知執(zhí)劍堂防范,省得這只妖怪鬧出禍?zhǔn)隆?p> 聽說他要回去,這等高手行事,岳師傅也不好有異議,立馬命人去尋架馬車,不過被李晏清拒絕了,他確實(shí)打算坐馬車回去,主要胸口全是血漬,走在大街上不太好,不過他會自己找。
少年踱步走向院門,無論是城中百姓還是外鄉(xiāng)游俠兒,紛紛主動讓路,神色敬畏。
李晏清感覺運(yùn)氣突然變好了,剛離開武館不遠(yuǎn),還沒走到就近的杠房,前方就有一架素蓋馬車緩緩駛來,一招手便停下,少年沒有多想,登上車轅,只是剛掀開帷幔,不由得微微一怔。
車廂里竟然有人,一個熟人。
東方即白含笑道:“咋了,我是老虎啊?你們岳師傅擔(dān)心你的傷勢,我懂些醫(yī)術(shù),便讓我送你回去,路上有個照應(yīng)?!?p> 李晏清連道不用,“東方姑娘,我傷得沒那么重,主要身上有血,走在街上不好,就不麻煩姑娘了?!?p> 東方即白卻是直接上手來拉,“走啦走啦,李大?這不是你真名吧,你做事一直這么扭捏嗎,我都不怕你怕個啥?放心吧,無論你是誰,我不會暴露你真實(shí)身份的,我看起來像長舌婦嗎?你就算是縣老爺?shù)膬鹤右哺覜]關(guān)系,我又不是你們本地人,大不了我連你們岳師傅都不告訴,這樣總行了吧?!?p> 李晏清被她拽著手臂跑都跑不掉,很是無奈,李小妹偷笑不止。
李晏清想著這姑娘不是他們本地人,過來走親戚沒有幾天,對李大師這個名頭不了解,更不可能知道李大師的住處,估計(jì)也待不上許久。
少年只得暗嘆一聲,在對面的長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