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晏清一次性支付一百兩紋銀,與岳師傅談妥武館內(nèi)所有兵器都可以學(xué)后,岳家武館里所有人看少年的眼神都變得有些不同。
哪怕達不到震驚的地步,多少也有點刮目相看的意思。
誰能想到一個戴破草帽的家伙,竟然能隨手拿出一百兩紋銀?與此事相比,少年心眼賊大想所有兵器全學(xué)的事情,反而不算稀奇。
少年人往往做一件事情之前,總是心比天高,覺得自己就是那萬中無一的天才。
武館里的這些個學(xué)徒,不乏其人剛?cè)腽^時,同樣心氣兒很高,想著老子但凡練個一年半載,肯定能超越老師傅,從此縱橫江湖,快意恩仇,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唯有練過之后才曉得,武藝這行道完全是水磨工夫。
雖然這些個人態(tài)度好轉(zhuǎn)不少,不過李晏清已然知道他們的性情,其實他們所想沒錯,自己和他們確實不是一個圈子里的人,所以雖然不至于不理睬吧,也始終保持著距離,不會主動結(jié)交,樂得清閑。
來到拳館幾日,李晏清主要只和兩個人說過話,一個就是岳師傅的大弟子,那個肌肉虬結(jié)的青壯男子,名叫郭陽,是岳師傅從小收養(yǎng)的孤兒,教習(xí)李晏清的任務(wù)就由他負責。
另一人是前兩天才來到武館的一個姑娘,據(jù)說是岳師傅的遠房侄女,郭陽說他也是頭一回見,約莫雙十年華的姑娘還未出嫁,模樣生得十分俊俏,眉宇間有幾分英氣,讓李晏清不自覺想到孟青蟾的劍侍綠蕪姑娘。
不過這位姑娘比綠蕪姑娘還要漂亮幾分,在李晏清見過的所有姑娘里頭,唯有顏姑娘能穩(wěn)壓她一籌,不僅漂亮,還很有氣質(zhì),李晏清猜測這位有個格外好聽名字,叫東方即白的姑娘,肯定讀過不少書。
尋常公子少爺確實配不上她,比如在這里習(xí)武的那些個。
李晏清已經(jīng)不止一回留意到,這幫富家公子中,有人盯著東方姑娘的背影流口水,至于正面,他們不敢。
東方姑娘貌美如花不錯,卻不是那種會任由人欺負的嬌柔性子,況且岳師傅很是寵她,幾乎百依百順。
夏末的天氣仍有幾分炎熱,練武又格外費汗,東方姑娘懂些醫(yī)術(shù),開了個清補涼的方子,交由廚房熬成涼飲,然后每份收取十個銅板,賣給在這里練武的學(xué)徒,造成哄搶。
東方姑娘會親自來收錢,小錢錢讓她賺得很是開心,李晏清也是顧客之一。
十個銅板價格不算貴,李晏清嘗過一回就知道,這個清補涼的方子學(xué)問大了,雖然里頭似乎并無名貴藥材,卻有幾分增氣補血的功效,對于武人尤為有益。
哪怕是對修行者也略有作用。
而且非常解渴。
東方姑娘總愿意和他這個窩在角落里默默練兵器,顯得格格不入的家伙聊上幾句。
大概是覺得性情相投吧,除去做這門買賣的時候,東方姑娘平常話也不多。
大體上可以稱作演武場的庭院一角,李晏清汗流浹背,一把金瓜鐵錘被他杵在地上,左手端著一只黑釉茶碗,正咕噥噥地牛飲著。
“王嬸,桶里還有一點,不夠一份,都給他吧?!?p> 旁邊傳來聲音,說話是一個穿著白色羅裙,頭上插著金步搖的好看女子,生有一對清幽睿智的眸子,眉型修長略帶劍尾,臉蛋白凈瑩潤,小嘴紅艷。
李晏清感覺她沒有抹胭脂,只能說天生麗質(zhì)。
王嬸連連應(yīng)是,忙將桶里的最后一點清補涼倒給李晏清,這使得院子里的其他公子少爺十分不爽。
李晏清笑道:“東方姑娘,我還是給錢吧?!?p> 東方即白很是干脆,伸手道:“那拿來,收你三文。”
三文仍是李晏清賺了,別看擱在桶里不多,倒出來也有大半碗,李晏清很愉快地付了錢。
院子里的那些個公子少爺這才好想不少。
王嬸提著木桶走后,東方即白仍然站在少年旁邊,說道:“明明累得渾身是汗,你干嘛還戴著帽子,沒人告訴你這頂帽子很拉低身份嗎,我頭天來時還奇怪呢?!?p> 李晏清邊喝著清補涼,邊笑著回話,“習(xí)慣了,這不也有些日頭嗎,遮個太陽,我容易曬頭暈。”
東方即白一臉狐疑,撇撇嘴道:“撒謊。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可懂些醫(yī)術(shù),滿武館里沒人有你身體好,就算郭陽都不如。呵,三十斤的金瓜鐵錘連耍兩個時辰,僅僅出點汗,臉不紅心不跳,你們岳師傅都說了,你屬于天賦異稟的那類身板,可惜練武晚了些,不然成就個武林高手不在話下?!?p> 李晏清訕訕一笑,沒想到攏共都沒和他說上十句話的岳師傅,背地里還夸過他。
沒得辦法,哪怕再想藏拙,可是少年更不愿意浪費時間,體魄異于常人這件事情沒法子掩藏,或許接下來武館里的人還會驚訝于他的練兵速度。
金瓜錘已經(jīng)不是少年練的第一種兵器,前兩日他還在練斧,雖然表面上看沒有耍出什么浩大聲勢,但是斧該如何使用,斧的長處和短板,少年已經(jīng)了然如胸,使起來也很得心應(yīng)手,這其中郭陽的教導(dǎo)只占小頭,更多經(jīng)驗是少年從兵器譜上學(xué)習(xí)和領(lǐng)悟的。
李晏清并未感覺自己多么天賦異稟,只是覺得以他八品武夫的修為來學(xué)這些東西,就好比讓一個秀才去蒙童學(xué)塾里學(xué)《子弟規(guī)》、《三字經(jīng)》這類啟蒙學(xué)識。
兵器使用從淺層面上看,技巧排第一,不過學(xué)著學(xué)著少年就發(fā)現(xiàn),技巧之所以能形成技巧,還在于氣力控制、樁功、身法游走等基本功,而這些少年早就練過。
當一個人隨意一跳丈許高時,想要來上一記凌空翻或后旋踢,又有何難?
李晏清也是現(xiàn)在才體悟到,武道打磨根基,熬練體魄對于往后修行的重要性。
看到少年沒有回話,東方即白饒有興致問道:“你就這么喜歡大開大合的蠻兵啊,盡揀選這些練,怎么不練刀劍?”
不是不練,而是李晏清擔心練過刀劍之后,就提不起練其他兵器的勁頭,不利于武道八品兵器大師的修行,跟一般正常人的思維相似,少年同樣更喜歡刀劍這類大概可以稱作“雅兵”的兵器,這種喜歡在選擇本命兵器的時候,必然會產(chǎn)生很大影響因素。
所以少年打算將心眼里越喜歡的兵器,留到越后頭練,劍排第一,刀第二,槍第三,如此一來,就不會出現(xiàn)那種愛不釋手,手頭握有一件兵器,對其他兵器都不待見的感覺。
好比以往家里吃飯,碗中只有一塊肉和更多的咸菜,少年總會把肉留到最后一口,這樣怎么吃都是香的,不會覺得咸菜難以下咽。
當然這些話肯定無法對眼前姑娘講,李晏清撓了撓頭,才發(fā)現(xiàn)戴著草帽,有點隔靴搔癢的意思,東方即白被逗得笑起來。
“還說習(xí)慣呢,我看你啊,就是那種反其道而行之的人,故意裝窮。喂,說真的,你是城中哪家的少爺???”
東方即白一臉八卦相。
李晏清感慨,果然女人都是如此嗎,連東方姑娘這種看起來滿腹經(jīng)綸的姑娘也不能免俗。
少年訕笑道:“真沒有,我爹娘早就過世了,只留下一間祖宅,小門小戶而已,至于交給武館的銀錢,是我二弟掙的,他有個還不錯的差事?!?p> 東方即白滿是不信,說了聲“我遲早會扒出你的真面目”,然后轉(zhuǎn)身離去,柳腰娉婷的身姿,仍是帶走一堆口水。
李小妹蹲在院墻根下嘻嘻笑個不止。
李晏清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那模樣似乎在說“你笑個啥,有啥好笑的”。
李小妹道:“大哥,我感覺這位東方姑娘好像看上你了。”
李晏清走近過去,壓低嗓音道:“別瞎說!”
李小妹歪著腦瓜,回了句我沒有瞎說呀。女人看女人,往往最準。
這東方姑娘雙十年華的老姑娘,家里豈能不催婚?自身又飽讀詩書,擁有滿腹才情,只怕那些個沽名釣譽的才子佳人根本看不中,自古美人愛英雄嘛,我家大哥八品武夫的修為,放在俗世中可不就是實打?qū)嵉挠⑿酆脻h?
李小妹覺得大哥招這類姑娘喜歡,半點毛病都沒有。
這類姑娘反倒不會喜歡二哥,因為太過聰明。
李小妹尋思著若非有個顏姑娘珠玉在前,其實這位東方姑娘也頂好的,女大三抱金磚嘛。
可是顏姑娘委實太好了些。
大哥看不上別的姑娘,卻也情有可原。
唉,自家兩個兄長,都是老大難啊,大哥這邊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顏姑娘;二哥那邊更難,也不知還有沒有姑娘能融開他鎖死的心。
李小妹挺著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