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清只感覺一拳轟在鐵壁上,右臂上傳來巨大反震之力,使得氣血翻涌不止。
墜地之時少年已經(jīng)站定,雙腳呈弓步,腰盤扭轉(zhuǎn),力道匯集于肩頭,猛然往前貼靠,那股氣勢仿佛有一座大山也能靠倒。
從山壁上躍下的東西,在空中無法借力,總算被靠飛出去,落在坍塌木棚數(shù)丈之外。
安然無恙。
這時李家兄妹也終于看清襲擊者的面目。
月光下,它周身呈烏青色,仿佛死去很久卻未腐爛的尸體,體型如猿猴一般,并無毛發(fā),四條手臂奇長,幾乎快要垂地。
一半身軀十分壯碩,塊狀如巖石般的肌肉高聳,另一半身軀卻又有幾分纖柔感,曲線畢露,有明顯的雌性特征。
它的四條手臂,也是靠近肩頭的兩條粗壯,位于胸膛附近的兩條相對纖細。
說不出的怪異。
當真就好像把一雄一雌兩副身軀強行糅合在一起。
不過它只有兩條粗壯如樹墩的腿,以及一顆頭顱。
光禿禿的頭顱上亦是一半陽剛,一半陰柔,或者說一邊臉大,一邊臉小,也有五官,類似猿猴類動物,只是更加兇悍丑陋。
區(qū)別較大的是生有四只眼睛,兩大兩小,斜歪在額頭上,不那么對稱。四只瞳孔灰蒙一片,只有眼白沒有瞳仁,呆滯木訥,仿佛失去靈魂。
李晏清七尺身高和它相對而立,仿佛青壯漢子和稚童。
李晏清凝視著這副尊容,算是有些明白為何陰陽家八品雙生人的破鏡丹,需要獵取它為材料,只是搞不懂為何要用腦子。
蒙雙氏死死盯著坍塌的木棚廢墟,里頭的奇香對它致命誘惑,什么緣由李晏清同樣不知,少年知道,那根奇香仍然在燃燒,它不是能輕易毀壞的東西。
李二抱著李小妹站在遠處,問道:“大哥,搞得定嗎?”
李晏清用心念回道:“有點低估了它,九品和八境,哪怕只差一步,還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不過戰(zhàn)還是要戰(zhàn),既然決定要和它一戰(zhàn),就萬沒有退卻的理由,否則我的修為要不進反退。”
武人不惜戰(zhàn)。
更不能畏戰(zhàn)。
醞釀已久的一戰(zhàn),倘若臨時發(fā)現(xiàn)敵人實力超乎預(yù)期,從而心生懼意,李晏清原本堅若磐石的心境,必然出現(xiàn)裂痕。
戰(zhàn)是一定要戰(zhàn)。
打不打得過,則是另一回事。
李晏清囑咐道:“我死不了之前,你不準動手?!?p> 李二無奈,武夫的修行路數(shù),他確實不懂,就感覺挺莽的,也挺遭罪的。
蒙雙氏怒視著眼前阻擾它好事的人類,地包天的大嘴中發(fā)出憤怒嘶吼,山林震動,落葉簌簌。
李晏清很慶幸它并非按部就班修行啟靈,從九品晉升八品的妖怪,否則突然冒出一句人言,聽過本初大和尚對于它來源的講述后,少年的殺心只怕會有所動搖,也難以爆發(fā)出最大戰(zhàn)斗力。
眼看蒙雙氏咆哮沖撞而來,李晏清不再硬撼,腳步游走,瞬間進入練習(xí)拳樁時的那種飄若凌云的狀態(tài),同時雙臂擺開,體內(nèi)氣血按照法門奔涌,蒙雙氏一撞未能得手,立馬改換殺招,四條手臂齊齊探出,或捶或抓。
砰砰砰砰!
李晏清迅速出拳,所謂的雙拳敵四手,大抵便是如此。不把速度拉開到極限,少年根本無法招架。
蒙雙氏體魄極強,渾身堅硬如鐵,更恐怖的是它還力大無比。李晏清每和它接觸一下,都是被巨石砸中的感受,氣血翻涌不止,五祖拳的法門甚至都難以運行,所幸少年還有一套奇絕的呼吸吐納之法,能夠按捺住翻涌紊亂的氣血。
不過饒是如此,近身搏斗下,少年仍然毫無優(yōu)勢。
一個未能防范到,一條粗壯手臂炮捶在左肩,李晏清霎時間感覺肩胛仿佛碎裂,身形不受控制,倒飛而出,跌落在草地上滑行出好幾丈。
少年痛得齜牙咧嘴。
李小妹眼淚汪汪,不敢再看,瞥過頭去的時候說道:“二哥,你看好啊!”
李二說了聲曉得,密切留意戰(zhàn)場狀況,準備一有不對勁就和大哥合體。
摔倒在地的李晏清來不及爬起,只能使出一招極不美觀的懶驢打滾,堪堪躲過蒙雙氏的一記撲殺后手。
少年一掌拍地,借助反震力道飛快起身后,表情凝重,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法子,近身之后他連招架都難,更別提攻擊,而且哪怕拳頭能砸到蒙雙氏身上,以它強悍的體魄,怕是也難有作為。
少年開始盡力游走,不再隨意出拳,同時目光如炬,以他如今目力,圓月當空的夜晚,近距離之下,視線幾乎不受影響。少年想找找蒙雙氏身上可有什么弱點。
這一點張老先生還真沒有提及,興許連他都不知道吧,他那樣的高手,即便遭遇蒙雙氏,怕是揮揮手就能擊殺,完全犯不著刻意尋找弱點。
找來找去,李晏清覺得對方彷如話本小說里鐵皮僵尸一般的軀體上,唯一可能存在的弱點,僅有那兩對白瞳眼眸。
“吼!”蒙雙氏瘋狂咆哮,也不知道嫌棄少年既然敢挑釁它,又有賊心沒賊膽,還是太過油滑。
那副烏青色軀體,陡然暴漲幾分速度,李晏清險而又險地避過一頓捶殺后,右拳拉開,如滿弦之弓,目光已經(jīng)瞅準蒙雙氏的面門。
不過就在這時,少年渾身根根汗毛倒豎,察覺到巨大危機襲來。
少年咬咬牙,沒有去理會。
砰!
少年竭盡全力的一拳轟在蒙雙氏額頂,同時噗地一口鮮血噴出,身形再次倒飛而出。
以拳換拳。
付出沉重代價后,哪怕在被轟飛出去的時候,少年仍是瞪大眼前,一眨不眨留意著蒙雙氏的反應(yīng)。后者晃了晃腦子,僅此而已。
李晏清的臉色瞬間難看到極點,這蒙雙氏竟然沒有弱點。
李二喝道:“大哥!這玩意兒明顯不能近身打,別說你還比它修為低,讓我來吧。”
李晏清嘴角掛血,蹭蹭倒退十幾步,才好容易止住沒有栽倒,少年心想八成還真是如此,用陰陽家的拘魂鞭或者符箓,怕是能見奇效。否則他都扛不住,換尋常九品陰陽家的身板該怎么扛?
少年狠狠抹去嘴角的鮮血,臉上透著股瘋狂道:“別急,痛是痛,但是,還挺爽的?!?p> 李二訝異瞪眼,注意到大哥身上浮現(xiàn)出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陰柔少年一臉迷糊,啥情況,越遭打越強?以前大哥只有在練拳練得極為順暢的時候,體表才會顯現(xiàn)出這種異狀,本初大和尚說,這叫武道金身。
大和尚年紀多大不曉得,怕是和張老先生一般,也不能單從臉上去判斷,說他行了八萬里路,在大哥之前只見過一人練成。
大哥雖然還沒有練成,不過有這種趨勢。
李二思緒紛呈的時候,李晏清竟然不退反進,迎著蒙雙氏沖擊過去,這回不再游走,采取了硬碰硬的廝殺方式。
戰(zhàn)場中拳風四起。
雙拳硬撼四手,無法做到完全招架,少年被打得鮮血狂吐。
李二看得頭皮發(fā)麻。
李小妹嚎啕大哭,這回不僅不敢看,聽都不敢聽,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不過李二也留意到,大哥雖然看起來慘不忍睹,但是氣息不僅沒有萎靡,反而愈發(fā)強盛,體表的那抹金光,也越來越凝實。
雙方不知過招多少次,李晏清也不知道遭受多少炮捶和抓撓。
蒙雙氏那兩條粗壯手臂負責炮捶,兩條相對纖細的手臂負責抓撓,一個內(nèi)傷,一個外傷。
內(nèi)傷呈現(xiàn)于少年嘴中噴出的愈發(fā)粘稠的血液,外傷更加明顯,少年衣衫殘破不堪,幾乎只剩幾縷布條,滿身都是縱橫交錯的血槽。
這不亞于一場酷刑。
正如李晏清所言,痛是真的痛,但是再痛也必須忍住,因為少年感覺,有某種磅礴力量,正在體內(nèi)逐漸滋生、凝聚。
如一輪大日即將升起。
砰!
終于,在某個臨界點時,少年陡然爆發(fā),感覺全身多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新力,裹挾著這些新力,少年轟然一拳砸出。
蒙雙氏硬如鐵石的身軀,驀然向側(cè)方傾去,繼而迅速栽倒,橫翻出好幾個跟頭都無法止住。
李二眼中精光四溢,“大哥,這是……你該不會突破了吧?!”
李晏清低頭看了眼破破爛爛的身體,痛得倒嗦涼氣道:“好像,是的?!?p> 不然沒法解釋,突然哪里來的如此狂暴的力量。
八品!
以一戰(zhàn)被捶擊、撓抓數(shù)百下的代價,少年死戰(zhàn)不退,心境和體魄皆盡大成,體表金光扭轉(zhuǎn),恍若神人。
終于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晉升至武道八品。
當李晏清舒展身體,感受著體內(nèi)那股磅礴力量,發(fā)出咯咯聲響,走向昏頭轉(zhuǎn)腦還未從地上爬起的蒙雙氏時,少年身體上那些凄慘恐怖的血槽,正在飛快結(jié)痂。
蒙雙氏那張有些詭異的臉上,初次流露出恐懼情緒。
少年腳跺地面,身形暴掠開來,如金星撞隕石。
轟!
驚雷乍起,響徹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