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起了一陣風。
拂過鵝蛋臉少女的鬢角，撩動一縷青絲。
顏昭韞看著眼前少年，驚訝道：“你想習武，想要術(shù)武雙修？”
百家體系和武道，倒并不沖突，不像百家體系之內(nèi)，修行一門后，絕無可能再修一門。
兩重原因，其一涉及到立學(xué)根本，百家十二顯門，各家立學(xué)思想都不相同，追求的道也不相同，不可混為一談。哪怕如雜家，號稱博采眾長，事實上卻是會通達意，形成了自己的道。
其二與修行方式有關(guān)，十二顯門每一門的破鏡丹，都擁有相對應(yīng)的奧秘，漫說其他門學(xué)的人不可亂服，就算是本門修行者，也必須遵從次序、一個品秩修行圓滿后，方能服用。
否則大體上是一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術(shù)武雙修，古往今來倒也不是沒人嘗試過，但是從未聽聞有人能夠齊頭并進，結(jié)果不外乎兩種。
其一，兩頭差，終其一生只能止步于較低品秩。
其二，會死得很快。
修行一途充滿危機，例如外靈之禍，防不勝防，也不知多少人因此喪命。若是雙修，將要承擔兩倍于他人的風險，能夠活下來就近乎奇跡了。
李晏清知道顏姑娘誤解了他的意思，術(shù)武雙修？這種事情也是他能想的？能把一個門道學(xué)精，都是祖墳冒青煙了。
不是妄自菲薄，少年也實在不覺得自己是那種很有修行天資的人。
李晏清沉默半晌，組織了一下言語，望向似乎有滿腹勸慰話的白衣少女，說道：“顏姑娘，你誤會了，其實這間宅子里并非只有你我二人?！?p> 少女點頭，“我知道，還有四只鬼?！?p> 李晏清笑著擺手，“不，我說的是人，不是鬼?！?p> 顏昭韞訝異，這宅子里還有其他人？一副你別唬我的模樣。以她的修為，宅子里多只蒼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李晏清沒有賣關(guān)子，解釋道：“是我二弟和小妹，他二人生來有些不同，旁人無法看見……顏姑娘你別這樣看著我，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是不是有病，事實上知道這件事的人都這般想，或許吧?！?p> 少年自嘲一笑，“但我想說的是，修行陰陽家的那個真不是我，不騙你，陰陽家該如何修，所具備的神通本領(lǐng)，我全都不會，那是我二弟在修行?！?p> “實不相瞞，我兄妹三人有件必要之事，無論付出何種代價，都一定要去完成，我二弟雖然性格乖張了些，亦是在為此事發(fā)奮努力修行，我身為大哥，看在眼里，卻幫不上忙，再說把如此重擔全壓在弟弟肩頭，也終歸不妥。”
少年說到此處，深吸一口氣后，緩和情緒，露出笑意。
如春日和風。
“顏姑娘，有位修為也挺高的老先生說，我還挺適合習武的，要不你先看看，看能不能教？”
顏昭韞此時滿腦子漿糊，眼前少年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不像有病，彬彬有禮，不卑不亢，讓人心生親近。
可是這番話說的……
正常人卻是不能夠如此啊。
顏昭韞看見少年將雙掌伸過來，下意識地低頭掃去，“咦？”
好大一雙手。
不過并不能代表什么，頂多就是拳頭比別人大些，握兵器更穩(wěn)些。
適不適合習武這件事情，主要還得看根骨，這就實非她所長了，毫無相關(guān)經(jīng)驗，以她的年紀，哪里尋思過收徒，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徒弟。
顏昭韞斟酌著言語道：“你真能做到習武和修行陰陽家，兩不相干？”
李晏清沒有去糾正她話里的不對，頷首道：“真能?！?p> 二弟修二弟的，他修他的，有何相干？
顏昭韞突然咂舌，這樣的話，那豈不是真能雙修？
少女還有一個問題。
“那假如你遭遇危機，或者受傷了，你那個……二弟，也會受傷嗎？”
李晏清搖頭，“不會?！?p> 少年唯一無法確定的是，倘若自己身死，二弟和小妹會不會也活不成。
顏昭韞一時無言以對，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修行妖孽了？
互不相干，沒有弊端。
這種人似乎天生就適合雙修啊。
聞所未聞。
顏昭韞感覺腦瓜子抽抽，人生頭一回被人請教習武，住人家宅子，吃人家伙食，拒絕似乎不太好。
可若是答應(yīng)，好像不合規(guī)矩，婆婆想必不會同意。
顏昭韞著實思量一陣兒后，才說道：“習武很苦很累的，跟百家修行大相徑庭，百家十二顯門只要有相應(yīng)的破鏡丹和修行法門，一日便可入品，學(xué)問可以入品之后再研習?！?p> “但是武道不同，武道修行沒有破鏡丹這種東西……”
李晏清眼前一亮，竟然不需要破鏡丹，那敢情好啊，破鏡丹那玩意怎么看都非常難弄，勞民傷財?shù)暮埽绕鋵τ谒@樣的窮人而言。
這不，二弟的八品破鏡丹，所需的四樣材料早就知道，當下卻是一樣沒有。
琉璃石乳要去郡城或者府城購買，想來就不會便宜。
綺羅魂芝謝道長的宗門有，需要付出代價才能得到，還不知道是何種代價。
蒙雙氏之腦暫且不提，要看張老先生尋人打聽過后如何說。
就算是最容易得到的紫丹參，那日他們兄妹去藥鋪尋問過，論錢賣，一錢要好幾十兩銀子。
李晏清尋思這武夫之路，當真適合自己。
“你笑什么？”顏昭韞問。
李晏清回了句沒什么，示意道：“顏姑娘請繼續(xù)。”
顏昭韞倘若知道他心里所想，大體上一句話就能讓他如遭劍刺。
窮文富武的道理，亙古未變。
“武道修行尤其注重底子，也就是根基，天生根骨不算，入品前還需要好生打磨，鑄就夯實基礎(ch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要是想學(xué)，我可以先指點你練練看，未入品之前還算不上修行意義上的習武，說不定你過兩日就改變主意了?！?p> 少年搖頭，“不會?！?p> 能學(xué)本事的機會，多么來之不易，他怎么可能輕言放棄。
顏昭韞道：“未必?！?p> 這時，廚房那邊傳來敲盆聲，帶節(jié)奏的那種。
顏昭韞循聲望去，暗嗅一口飯香，道：“李公子，飯菜應(yīng)該熟了，要不先吃飯？”
李晏清回了聲好后，正色道：“顏姑娘，你既然愿意教我習武，再叫公子，真不合適，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嗯嗯?！?p> 這回顏昭韞倒是答應(yīng)得十分爽利。
李晏清去往南廂房，喊醒二弟和小妹，緊接著又去廚房端飯菜，片刻之后，手捧一只紅漆托盤走出，里頭是精美的三菜一湯，廚房還有三個菜。
廚子出手，果真不同。
色香味俱全，看著就香。
等到飯菜全部上桌，顏昭韞盯著碗筷，又看了眼李晏清。
李晏清笑道：“顏姑娘不必拘禮，當自己家一樣便是。”
顏昭韞淺笑點頭，見少年拿起筷子，這才拿起筷子。
這只鬼的手藝未免也太好了，飯菜很正常，沒有任何異樣。
陰陽家這手馭鬼的本領(lǐng)，倒真是令人艷羨。
“李……晏清，這幾樣，都是何物??？”顏昭韞蔥白般的手指，在桌面上連點幾下。
不僅李晏清，李二和李小妹都是一臉錯愕。
心說姑娘你是哪里冒出來的人啊。
不認識鰣魚和豬腰也就算了，怎么還能有人不識得韭菜和萵苣？
李晏清逐個介紹之后，對于眼前這位姑娘的來歷，愈發(fā)感到好奇。
修為很高，修行之事也懂得很多，但似乎不諳塵俗之事，一些很常見的東西反而不知道。
就好像沒怎么出過家門，甚至是一直被關(guān)在某處地方，剛放出來不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