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注定無眠，沒有困乏，惟有興奮。
庭院中的打斗不到三更天便停歇。
聽動靜顯然是男蘇大師技高一籌，情理之中的事情，本體若是連分身都斗不過，那還混個甚？
臨近四更天，李家兄妹興奮得也差不多，準(zhǔn)備趁著天亮前再瞇一會，哪知門閂竟然自動開啟，接著房門飛快開合一下，一襲黑影如同鬼魅般閃身而入。
李晏清瞬間從地上驚起。
李二在硬板床上爬起后，背脊微弓，一只手扒住床沿，一只手壓在李小妹身上。
黑影蒼白手臂一揮，一張白色符咒化為齏粉消失不見，做完這些才疑惑望著眼前少年。
“你為何有床不睡，睡在地上？”
“我，火大。”李晏清回道，身體和表情皆是充滿戒備。
少年倒是想放聲大喊，向蘇大師本體求救，但是只怕聲音已經(jīng)無法透出，還會引發(fā)這具分身的怒火。
通過之前說要挖他們眼睛那句話，少年不確定這具分身有多少人性。
“無須緊張，我若是真想殺你，根本犯不著進來?！?p> 李晏清并不懷疑，暗松口氣。
“你似乎一點都不奇怪我是誰？”女蘇隱水上下審視著少年。
“我天生膽大，師父也說過，你和師父大打出手，現(xiàn)在又這般問……我猜想應(yīng)該不是師父的親眷，師父有神異在身，你……”
“倒是有幾分聰慧。”
女蘇隱水陰冷的面色稍霽，帶著幾分玩味道：“我既是他，你稱他為師父，便也該稱我為師父?！?p> “這……”少年佯裝大為驚訝。
“不必吃驚，修行者的神異，遠非常人能夠理解?！迸K隱水一副高人做派道：“你只須記住我同樣是你師父?！?p> 李晏清頷首，躬身行禮，“不知師父找徒兒何事？”
女蘇隱水凝視少年，緩緩道：“我需要你幫忙。”
“師父嚴(yán)重了，有事盡管吩咐便是，徒兒自無不從?！?p> “很好?！迸K隱水紅艷不少的唇角微揚，“我要你協(xié)助我，殺了他?！?p> “啊？！”
忽聞此言，別說李晏清，李二和李小妹全驚呆了。
先前以為分身和本體只是鬧別扭，畢竟不像尋常百姓，有神異在身，自然更激烈一些。
誰成想竟然一言不合要殺人。
分身想殺本體？
鬧呢？
方才不是自己還說，你既是他，你要把自己殺了？
“這……師父，你何故要殺自己?。俊崩铌糖鍝项^問。
女蘇隱水面露一抹向往，用尖銳如鬼嘯的聲音說：“惟有殺了他，我才能不被束縛，獲得自由！”
還能這樣？
殺掉本體，從此自己變成一個獨立存在的人？
李晏清驚得說不出話。
少年突然有些明悟張老先生一再強調(diào)的修行危機。
好容易凝聚一具分身，相當(dāng)于憑空多出一個自己，與人對戰(zhàn)完全可以四手?jǐn)畴p拳，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情。
哪想分身居然如此不靠譜，比誰都想要殺死本體。
“你意如何？”
李晏清苦笑，“師父，你太看得起我了，此事我如何能幫上忙啊，不知你是否知道，我剛成為你的掛名弟子才……”
“我既是他，他的事情我自然知道。”
少年驚訝，伸手隔空指向南廂房的方位，“那……”
“我的事情，他眼下卻不會知道，他尚未完全煉化我?！?p> 煉化？
這兩個字聽起來很邪惡啊。
李晏清心想，等到日后真的將小妹凝聚出來，哪怕失去所有神異，也不行這煉化之事。
“那師父你應(yīng)該很清楚啊，我啥都不會，你們只怕?lián)]揮手就能殺了我，我能做什么？”
“常言道，壓死駱駝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我既是他，他的本事我全會，之所以打不過，是由于本體對分身有天然壓制，但是他對你可沒有壓制。你大可以放心，你我聯(lián)手，我有九成把握。如何？”
少年大腦飛快運轉(zhuǎn)，思索該如何拒絕，少年擔(dān)心如果直接拒絕，保不齊對方會痛下殺手。
以少年的想法，一個尋常市井小民的想法。
蘇大師顯然比她更能稱之為人，怎么能去幫助一具凝聚出來的分身，殺害真正的人呢？
“呵，你竟然還在替那個腌臜人著想?！?p> 女蘇隱水看出端倪，冷笑道：“你以為他真的會收你為徒？”
少年怔了怔。
“別癡心妄想了，那腌臜人自私自利的很，哪會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p> “這些年他收的掛名弟子，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你應(yīng)該了解過，他來自郡城，為何放棄偌大的郡城不待，跑到你們這個小城？便是只收錢不辦事，名聲臭到極點，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待下去?！?p> “就為那幾兩碎銀，隨意教你一下，便讓你去批殃榜，你可知道這里面藏著多大兇險？倘若真遭遇一只厲鬼索命，僅憑他留下的兩張所謂底牌？”
“我告訴你，十死無生！不信你大可以去問問林云?！?p> “那廝根本沒拿你的命當(dāng)回事，在他眼里，你的命遠不及祿錢和那區(qū)區(qū)八十三兩銀子?！?p> “就這般沒心沒肺之人，你還指望他收你為徒，悉心教導(dǎo)？”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李晏清臉色發(fā)白。
李二怒不可遏。
就連李小妹也咬緊紅唇。
這具分身不僅僅是在挑撥離間，驀然一想，還真是這么回事。
他們兄妹也就是運氣不錯，這一向遇到的尸體都正常。
林云大哥有好幾次面露擔(dān)憂，之后更是和他們一道進門批殃榜，按劍站在旁邊。
女蘇隱水看見少年似有心動，繼續(xù)加大籌碼。
除去這個少年，她找不到任何助力，宅子里的幾個鬼物皆有死穴，蘇隱水揮揮手就能讓它們魂飛魄散。
她又無法離開本體太遠，眼前少年是惟一希望，等再過幾日，這個希望都將破滅。
她必須抓住時機。
“你若是與我聯(lián)手擊殺他，我會給你一樣?xùn)|西，一樣你最想得到的東西?！?p> 少年疑惑抬頭。
女蘇隱水緩緩道：“一顆陰陽家九品破鏡丹。”
少年滿腦子漿糊，根本不知道破鏡丹為何物，佯裝疑惑，“陰陽家？”
“諸子百家你沒有聽聞過？”
少年哦了一聲，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蘇隱水這廝不是普通的抓鬼先生，是諸子百家的陰陽家一門。”
女蘇隱水不厭其煩，耐心解釋道：
“你為何拜他為師，不就是想學(xué)會神異本事嗎，諸子百家修行，包括陰陽家一門，都是以破境丹輔助修行法門來修煉，一顆陰陽家九品破鏡丹，服用之后能讓你即刻入品，成為九品陰陽先生，我還會給你九品的修行法門?！?p> 李晏清雙眼不自覺睜大。
這才明白一顆九品破鏡丹的價值。
服用后即刻入品！
也清楚了諸子百家的修行方式。
破鏡丹加上修行法門，每一個品秩應(yīng)該都不盡相同。
李二眼中精光四溢。
李小妹都露出不加掩飾的渴望之色。
畢竟成為修行者，去北境尋回父親骨骸的事情，才會更有把握，也會更加安全。
“大哥！”李二喊道。
在陰柔少年看來，既然蘇隱水那廝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那他們又何須顧忌對方性命？
這種人，便該殺！
李晏清沒去理睬，精瘦少年望向?qū)γ?，狐疑問：“九品?yīng)該是起始吧，就跟朝廷做官一樣，他都有這般神異，還沒吃掉？你可別告訴我，他明明自己用不著，還花大代價弄一顆如此寶物，放在身上把玩?！?p> 女蘇隱水瞥了眼少年，絲毫不奇怪他會起疑，淡淡道：
“他自己確實用不著，也不是放在身上把玩?！?p> “蘇隱水這廝雖然對旁人自私自利到極點，但是對自家人卻不小氣，他在安饒郡有一個兄弟，八年前得了個大胖小子，蘇隱水很是喜愛，此生大抵上也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便視如己出，眼見那娃娃日漸長大，早就開始為他謀劃出路，那顆九品破鏡丹便是替他準(zhǔn)備的。”
“空口無憑?！本萆倌旯室獾?。
實際上已經(jīng)相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本體影響，這具分身提到那個娃娃時，臉上竟然不自覺露出幾分柔和。
“這簡單，我再與他斗上一場便是，誘他說出來?！?p> 頓了頓，女蘇隱水望向少年，問：“如此說你同意了？”
“我要先確認(rèn)此事，也順便容我想一想，還有你要告知我如何做，在確定能夠成事，不枉死在你們的斗爭中，我才會答應(yīng)，否則即便你現(xiàn)在殺了我也無用。這樣死，至少不會落得個欺師滅祖的罪名?！?p> 精瘦少年咬緊牙關(guān)，神情堅決。
少年斷定，如此應(yīng)答，對方眼下便不會動他，相反會相信他真動了心思。
有所思慮，才會謹(jǐn)微慎行。
女蘇隱水深深看了眼少年，頷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