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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白丁之鈍刃

第二十一回 寂寞沙洲

將白丁之鈍刃 明仲子 4539 2022-08-08 16:27:17

  轉(zhuǎn)眼到了一月,這段時間趕上年底關(guān)賬,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易梟依舊打理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工作自然開展得有條不紊,而市場部卻已處于局部的混亂之中。老洪和張總自交惡以來,互為陌路,只能通過小武在中間傳遞信息。

  大家看似都適應(yīng)了這樣無奈的局面,但脆弱的平衡僅僅維持了一個月,就被打破了。一月第二個周二的上午,易梟正在扒在案頭忙碌,曹琳將一份文件擺在他面前,讓他簽字。翻開一看,他才知自己已被任命為豫章西程的市場部副經(jīng)理。

  見易梟一臉錯愕,曹琳催促道:“快簽!簽完去會議室,夏總在等你?!?p>  易梟簽了字,快步來到會議室。夏建廣獨自坐在會議桌那頭,將眼鏡推到額頭上,眼鏡瞇成了一條縫,臉幾乎是貼在紙上,專注地瞅著一沓資料。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丟下資料,招了招手,道:“小易,過來坐。文件拿到了吧?”

  易梟走上前去,在會議桌的右側(cè)挨著夏建廣坐下,道:“就是有些突然?!?p>  “采購你接得很順暢,大家對你的評價都很不錯,”夏建廣話鋒一轉(zhuǎn),“但我們市場部的主要職能還是支持市場運營,計劃、結(jié)算、物流等等。徐工走后,市場部陷入了混亂,集團那邊抱怨不斷。華總說,豫章是整個西程唯一的中壓交聯(lián)電纜生產(chǎn)線,必須確保供貨的有序通暢,所以你要盡快把市場部全面管起來?!?p>  “是要接手市場部的所有相關(guān)工作嗎?”易梟有些忐忑地問道。

  “先接計劃和結(jié)算吧。物流的問題很多,我會讓張總再替你頂一段時間。他提出要把老洪調(diào)回電氣廠去,我還在考慮,盡量給你配個靠譜的幫手。小易啊,部門經(jīng)理和主管的角色層次是完全不同的,主管只要做好自己的一攤事就可以,經(jīng)理則需要協(xié)調(diào)管理好整個部門。華總說要重點培養(yǎng)你,大家都看好你,加油??!”

  “明白!那我邊學(xué)邊做,盡我所能把工作做好?!?p>  夏建廣笑著點了點頭,又道:“對了,下午海銅的陳經(jīng)理過來,晚上你幫我接待一下,我把小陸派給你,你陪他吃個飯。住宿嘛,我讓曹琳訂了青山湖賓館?!?p>  “好的。他不是供應(yīng)商嘛,住宿也要我們安排嗎?”

  “銅廠嘛,又是國企。我們先預(yù)留著,如果他自己訂了房間,那我們就退了?!?p>  “好,明白?!?p>  易梟回到市場部,見呼文正扒著小武的肩膀,搭在他的背上,舉止甚是親密。

  “小武吶,撫州的單子給我?guī)蛶兔Γ娏灸沁呏币?,你幫我插個單唄!”

  “插單這事我說了不算啊,關(guān)鍵還得看周經(jīng)理同不同意?!?p>  “兄弟,你幫我和周經(jīng)理打個招呼?!闭f罷,呼文夾了支煙在小武的右耳上。

  “行吧,我?guī)湍阏f說?!庇糜沂职讯渖蠆A的煙又固定了一下。

  見呼文滿意地離開了。小韓又數(shù)落上了:“小武,你又好了傷疤忘了痛。這些業(yè)務(wù)員,插單的時候兄弟長兄弟短,訂單延誤了,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呢?”

  “這不人家求我?guī)兔β铮磕軒途蛶鸵幌聠h,”小武辯解道,“再說我不答應(yīng),他們?nèi)フ抑芙?jīng)理,周胖子那邊要同意了,那我不是更得罪人嘛。”

  小韓嘆了口氣,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

  易梟接腔道:“小韓說得對。小武,你就是耳朵根子軟。人吶,越怕得罪人,就越容易得罪人。以后你只管開生產(chǎn)單給周胖子,再有人找你插單,你就讓他來找我。誰要是直接去找周胖子,讓我知道了,那他的所有訂單都給我往后押?!?p>  小武雖有些不悅,但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答應(yīng)下來。小韓則在一旁樂呵呵地用右手指尖輕快地拍打著左手手掌,用起哄的方式來表示贊同。易梟站起身往生技部望了望,看見周嚴共正扒在桌子上忙活,便提起了電話聽筒。

  “胖胖,有空不?來我這坐會唄?!?p>  周嚴共擱下電話,一屁股坐在易梟身邊,那個徐知青走后仍未撤掉的加座上。

  “小易,啥事?你小子是不是升官了要請哥哥吃飯吶?”

  “咱兄弟倆,非得升官了才能一起吃飯嗎?今晚就有個飯局,一起去唄?!?p>  “今晚估計不行,生產(chǎn)上走不開。啥飯局,都誰啊?”

  “海銅的陳功,還有小陸。”

  “那我不去,這飯不好吃。我還是老老實實在廠里食堂吃咸菜吧?!?p>  “我也不想去。唉,夏總推給我,可惜我等級低,只能兜著,沒人可推?!币讞n頓了頓,轉(zhuǎn)而又道,“胖胖,有個事和你商量一下,行不?”

  “有啥可商量的。老弟你只管吩咐,哥哥照辦就是了?;仡^單請我可行?”

  “銷售員找小武下單,不總有人想插單嗎?小武呢,沒什么原則,有求必應(yīng)。生產(chǎn)方面要是被集團領(lǐng)導(dǎo)加個塞,或者物流環(huán)節(jié)出點問題,他們回頭就指著小武鼻子罵娘。我覺著工作這么干,吃力不討好,不行?!币讞n邊說邊瞥了眼武坎波。

  “小武,你就是太老實。跟你說多少次了,要留個心眼,他們都是白眼狼?!?p>  “以后小武只管正常派單給你,交期確實緊張,需要插單的,讓他們來找我。你這邊呢,排生產(chǎn)進度的時候適當(dāng)幫我放點余量。”見周胖子沒能完全理解,易梟又補充到,“如果生產(chǎn)提前交付了,對業(yè)務(wù)員來說不也是驚喜嘛!”

  “行??!只要你把小武這個漏洞堵上了,我這邊的壓力也能小一些?!?p>  易梟在周嚴共的腿上拍了拍,道:“好,周末給你加菜。酸辣土豆絲配可樂?!?p>  “那哪行啊,還得給我加個清炒苦瓜和番茄炒蛋?!敝芘肿哟蛉さ?。

  臨近下班時,易梟再次被叫到了會議室。陳功已與老夏相對而坐,雙方正就近期銅價的波動深入交換著意見。易梟挨著夏建廣坐下,作為具體的業(yè)務(wù)經(jīng)辦人,他自然需要加入這個話題的,但由于經(jīng)驗匱乏,所以參與方式以聽為主。

  例行拜訪,夏建廣很不受用,天色稍晚便開始委婉地下起了逐客令。

  “陳經(jīng)理,快到飯點了。你來原本應(yīng)該我陪你的,但今天不湊巧,晚上有個生產(chǎn)會議。我們小易剛剛升任市場部副經(jīng)理,今天他替我陪你?!毕慕◤V笑著轉(zhuǎn)向易梟道,“小易經(jīng)理,今天你幫我多敬陳經(jīng)理幾杯酒,以后能多支持你的工作?!?p>  陳功面露慍色:“夏總,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難得來,吃個飯都不陪我嗎?”

  夏建廣邊往外退邊搪塞道:“陳經(jīng)理,我晚上是真走不開。這批電纜華總親自過問進度,實在沒辦法。再說我又不喝酒,去了也是看你喝,你喝盡興就好!”

  易梟適時插到夏、陳二人之間,道:“陳經(jīng)理,今晚老弟陪您喝也是一樣的?!?p>  見夏建廣趁機溜走,自己又被擋住去路,陳功只得沒好氣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陳經(jīng)理,您稍等,我安排一下車子。”易梟穩(wěn)住陳功,便去了找陸祥新。

  陸祥新正埋著頭整理著一對票據(jù),易梟忙湊上去道:“小陸,干啥呢?”

  “把發(fā)票貼一下,再不報都沒錢了,”陸祥新抬頭,問道,“要走了,是不?”

  “嗯,準備走了。晚上到哪吃?你有什么推薦不?”

  “晚上安排他住哪?你有什么想法嗎?”陸祥新反問道。

  “青山湖賓館,”易梟壓低了聲音,“找個好打發(fā)時間的地兒,跟他聊不來。”

  “那就去這兒!”陸祥新從發(fā)票堆里抽出一張飯店的優(yōu)惠券,一臉興奮道,“前幾天夏總?cè)ニ偷模驮谇嗌胶e館對面??纯囱莩?,一下就把時間打發(fā)了?!?p>  易梟接過來,見上面大號字體標著“滿兩百減二十”,便樂呵呵地遞了回去,贊道:“絕煞!吃完飯把他往對面一撂,就完事了。還能替公司省點油費,挺好!”

  陸祥新把優(yōu)惠券放到了錢包里,又把一堆發(fā)票攏到一起塞回了抽屜里。“算了,明天再弄,”說罷,他便起身往外跑,回頭喊道,“我把車開到門口等你們?!?p>  小陸駕車載著易、陳來到了位于福州路的王子音樂廚房,由于地處鬧市,一進入餐廳便能感受到洪州“千事萬事,吃是大事”的飲食文化。大廳中央有一個碩大的T臺,在左側(cè)尋了一張挨著T臺個的四人長桌,易、陸二人對著陳功坐下。

  易梟接過菜單,準備開始點菜。出于禮貌,他征詢了陳功的意見。

  “陳經(jīng)理,您有什么忌口的嗎?或者有什么特別感興趣的菜嗎?”

  “我沒什么忌口的,你隨便點吧。一頓工作餐,吃完了,都好早點回去休息!”

  見對方態(tài)度冷淡,易梟只好當(dāng)仁不讓,扯著服務(wù)員點菜。洪州菜分量比較厚道,口感偏辣偏咸,基本一人一菜加個湯也就夠吃了。經(jīng)過一番盤算,易梟點了份剁椒魚頭、黑椒牛柳、藜蒿炒臘肉和油淋菜心,另外又加了一缽玉米排骨湯。

  “陳經(jīng)理,您看想喝點啥?四特?還是洪州八度?”易梟詢問道。

  “隨便吧,反正你們夏總沒來,喝著沒什么味道?!标惞τ行┎荒蜔┑?。

  “他壓根不喝酒,就算來了也是陪您喝王老吉,還不如弟弟陪您吶?!?p>  “夏總來,才是對我,對我們海銅的尊重,真沒你們民營企業(yè)這樣做事的?!?p>  易梟把菜單交還給服務(wù)員,道:“就這些菜吧,先來半打洪州八度?!?p>  酒無好酒,宴無好宴,陳功始終難以釋懷夏建廣對他的冷落,盡管易、陸二人左斟右敬,依然沒能排解他的愁緒。隨后,陳功索性板著臉自斟自飲起來,易陸二人只能通過觀看助興節(jié)目來緩解尷尬的氣氛。

  掃了興的酒局散得快,胡亂填了肚子的陳功自覺無趣,便開了口。

  “早點散了吧,大家都能早點回去。小易,晚上你們安排我住哪?”

  “也好,您也早點回去休息。晚上公司給您訂了青山湖賓館,就在這對面?!?p>  “還以為你們會安排五湖,至少也是七星商務(wù),就這標準?不行,你們送我到二七路那邊吧,我住我們海銅洪州辦事處去吧!”陳功怏怏不悅道。

  易梟見狀,安撫道:“那要不我跟夏總匯報一聲,給您換一家吧。”

  夏建廣接到易梟的電話,充分了解匯報的情況,無奈地同意了陳功的訴求,立即囑咐曹琳退訂,安排了相隔不遠的七星商務(wù)賓館。晚餐后并未安排其他節(jié)目,陸、易二人簡單粗暴地驅(qū)車把陳功丟到了賓館門口,僅在車邊與其道了別。

  小陸有些微醺,一面駕車一面慰問著陳功家人。易梟只得寬慰他道,人家是大型國有上市企業(yè),做的又是賣方生意,擺個譜也很正常。

  但人吶,往往都是勸了別人堵了自己。易梟倍感煩悶,在江大南路下了車,決定去那里的一家美發(fā)店洗一個泰式,做個頭部按摩。得益于洪州低廉的物價,泰式洗頭這種在明州相當(dāng)昂貴的服務(wù),已經(jīng)成為他主要的放松方式。

  易梟享受完一個小時的服務(wù),依然覺得憋屈,按耐不住,撥了金英潔的電話。

  “小易啊,怎么想到阿姨啦?這會打電話給我肯定有事吧?”

  “嘿嘿,英潔阿姨,真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打擾您休息,”客套了一句,易梟直接奔了主題,“剛和海銅的陳功吃完飯,實在郁悶,就給您打個電話?!?p>  “和陳功吃個飯能把小易吃郁悶了,這也怪了,跟阿姨說說。”

  “晚上夏總沒陪他,全程黑臉,客戶給供應(yīng)商安排了住宿還要被嫌棄。您說說,這都什么年代了,有這樣做生意的嗎?”易梟頓了頓,開口道,“英潔阿姨,咱們能不能把海銅換了,或者增加個銅桿的供應(yīng)商,晾晾他,讓他反省反省?!?p>  “那是有點過分,小易,阿姨有數(shù)了。阿姨明天就去落實這個事情?!?p>  “好,謝謝英潔阿姨。那您早點休息,阿姨再見!”

  胸中塊壘盡吐,易梟的腳步輕盈了起來,此時恰巧路過一家音像店。

  “自你走后心憔悴,白色油桐風(fēng)中紛飛,落花似人有情。

  這個季節(jié),河畔的風(fēng)放肆拼命的吹,無端撥弄離人的眼淚。

  那樣濃烈的愛再也無法給,傷感一夜一夜……”

  被歌聲觸動的易梟,尋聲折了回去,拐進店里,照著柜臺后的男人問道:“老板!這是《寂寞沙洲冷》嗎?怎么是女聲?嗓音挺輕柔,聽著挺舒服的?!?p>  “哦,這是人聲發(fā)燒,這張是孫露《寂寞情人》?!蹦腥诵χ鸬馈?p>  “發(fā)燒音樂?是不是電影《無間道》里那種?”

  “對!對!對!我就是看了《無間道》,然后自己組裝了這一套音響,怎么樣?是不是高音甜,中音準,低音沉?”店老板自鳴得意地夸贊著自己的寶貝。

  “真不錯,聽起來特通透!老板,你這套寶貝花了多少錢?”

  “音箱加膽機,哦,還有CD播放機,總共三萬多?!蹦腥诉吽伎歼吇卮鸬馈?p>  “大幾萬的暫時買不起,但這張碟我收了,回頭再花個幾百塊攢一套簡易裝備。到晚上,關(guān)了燈,倒杯紅酒,坐在床沿上舒緩舒緩心情,也是挺不錯的。”

  “那肯定,這張碟里像《分手》、《冰吻》、《情書》啥的都挺不錯的?!蹦腥艘贿呎f一邊把一張嶄新的碟片交到了易梟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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