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到名字的劉鵬程依舊保持著進來時低著頭的樣子,此時大家都在看著他,但他依然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一直拉著他胳膊的李學(xué)峰這時也有點掛不住了,自己剛才如此賣力地為這小子推薦,結(jié)果他卻不肯表態(tài)。
“你說話呀,楚老師問你話呢?”李學(xué)峰順勢搖著劉鵬程的胳膊。
“哎呀我去,才剛俺們倆和你說了半天,你倒是半句沒聽進去是啥地?行不行的,你給個痛快話呀?”劉鵬飛一看這蔫了吧嘰的損出就狠得牙齒咬得咯吱響,抬起手就要給這不爭氣的一腦瓜瓢子。
“唉!”楚佳柔眼急手快,一把抓住劉鵬飛的后脖領(lǐng)子,往后一扯,“可不準這樣!”
這時方梨花也一把拉過劉鵬程,摟進懷里,“你們兩個臭小子,有話好好說!”
方梨花看了看劉鵬程臉上的傷勢,起身拉著他就往里屋走,邊走邊對那兩個小子說道:“都這個點了,都沒吃晚飯呢吧,都別走了,就在梨花嬸子家里吃?!?p> 方梨花帶著幾人洗了洗手,又添了碗筷,把劉鵬程推上炕,劉鵬飛和李學(xué)峰也跟著上了炕。
今晚,楚佳柔說是饞酸菜了,方梨花便從自家酸菜缸里撈了顆,細細切成絲,還放了五花三層的豬肉片,又加了些寬粉條子。酸菜吸走了五花肉的肥油,粉條又吸滿了和著肉香的湯汁,方梨花干脆用盆盛。原本這些菜燉出來就有些多了,她兩人根本吃不完,這突然來了三個半大小子,她倒是有些擔(dān)心不夠吃起來。
三個男孩子都很守規(guī)矩,等方梨花給大家都盛完飯,上了炕桌拿起筷子后,才開動。
“梨花嬸子,這酸菜也太香了!”李學(xué)峰嘴里含著飯,一臉享受地夸贊著。
“嗯嗯,真香!”劉鵬飛也邊夾菜邊點頭附和著。
劉鵬程就有些放不開了,一直都是方梨花不停地給他往碗里夾菜夾肉,他只是埋頭苦吃。
第一碗飯過后,三個小子都添了飯,等著菜盆快見了底才漸漸停下筷子。
看幾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方梨花輕撫著劉鵬程的背問道:“怎么樣?他們說的事,你是咋想的呀?”
也許是方梨花的親密動作鼓勵了劉鵬程,他深吸了口氣回道:“我奶奶春節(jié)后就一直病著,看起來很不好。早上我得幫著爺爺做早飯,爺爺他一個人忙不過來?!?p> 楚佳柔聽到這里用手指朝劉鵬飛和李學(xué)峰點了點。兩人也十分羞愧,他們是知道這事的,但沒想到劉鵬程這么小就要幫家里干活。
“嗯,鵬程,今天這事我是這么想的。鵬飛和學(xué)峰,今天你們不顧及鵬程的意愿,強行要求他做他不愿意的事,這是不對的。唉,你們先聽我把話說完?!笨粗鴦Ⅸi飛和李學(xué)峰要開口反駁,楚佳柔連忙阻止。
“不論你們覺得是不是為了他好,但他本人不愿意,而你們卻強迫他,這與搶他手里肉包子的田家小子在本質(zhì)上,有什么區(qū)別嗎?”
“你們先別急著反駁我的話,可以先記在心里,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以后我們再討論,好不好?”楚佳柔看向兩個小鬼說道。
“嗯,我聽老師的!”李學(xué)峰馬上回答。
“我也是!”劉鵬飛也跟著點頭。
“鵬程,雖然他們兩個今天這事情辦得不妥,十分欠考慮,但我想,他們初心是好的,他們肯定沒有一點貶低你的意思,主要是希望你自身能夠強大起來。你可明白?”楚佳柔看向低著頭的劉鵬程。
此時劉鵬程雙眼通紅,已經(jīng)在極力強忍著淚水,他慢慢抬起頭,語帶哽咽地說道:“我明白,他們是為了我好,平時他們幾個都很照顧我,我心里都記著呢,我……”
劉鵬程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流下的眼淚,說不下去了。
“嗯,鵬程,你是個好孩子,又懂得孝順長輩,這很難得。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人為什么總是欺負你呢?你記不記得,當(dāng)他們第一次欺負你時,你是如何反應(yīng)的?你一讓再讓,一忍再忍之后,那些人是不是更變本加厲地欺負你啦?”
楚佳柔盯著鵬程似乎在回憶又似在思索的雙眼,繼續(xù)說道:“你再認真的想一想,他們欺負你時,你可不可以做到大聲呼叫,或是干脆罵回去,大聲喊兩句什么老子不怕你!”
“就算真是遇到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時,你有沒有想過尋求別人的幫助?比如告訴老師或家長?!?p> “或是告訴,你這兩個好兄弟?!背讶岢泻⒆觽兾⑽⒁恍?。
“就是,以后我們罩著你!你別怕!”劉鵬飛拍著胸脯保證道。
“好了,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家吧,今天我說的話都仔細想想吧。”楚佳柔開始攆人,方梨花把早就盛好的燉菜用個袋子裝好,塞到劉鵬程手里,讓他帶回家。
劉鵬程低聲道謝,一轉(zhuǎn)眼,就又被兩只皮猴子扯著撒腿跑得沒了影子。
楚佳柔和方梨花送了人又回到炕桌旁坐下,兩人同時長長地嘆了氣。
楚佳柔有點萎靡不振地笑笑,“我這搜腸刮肚地編出幾句爛詞,也不知道這些小子能不能理解。教書,我自認為還行,可這育人,太難了,太費腦細胞了!”
方梨花卻又嘆氣道:“哎,你不知道,這劉鵬程,真是可憐的娃!”
“嗯?咋回事?”楚佳柔一聽有故事,立馬精神起來。
方梨花端起了炕桌上的水碗,喝了一口,雙眼盯著前方陷入了回憶中。
“想當(dāng)年,劉鵬程的爹和小花她爹還是同時入伍當(dāng)兵的呢。當(dāng)時咱們村很是熱鬧了一番,當(dāng)兵光榮呀!”
想一想,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人,舉全族之力能供出個大學(xué)生是非常難得的,除了種地,當(dāng)兵則是一條非常不錯的出路。一同當(dāng)兵的兩人,又是同一村里的,入伍之后難免被拿來作比較。
東北人,身體素質(zhì)本就好,又勤快又能吃苦。兩人很快都前后腳當(dāng)了班長,但后來聽說劉鵬程的父親劉大禹被分配到特種部隊里去了,之后就很少聽到劉大禹的消息。
再后來,小花的父親劉大裕當(dāng)了排長后回家成親,都沒再有劉大禹的消息。方梨花記得成親當(dāng)天,劉大禹的父親還特意來問劉大裕知不知道他兒子在部隊的消息。劉大裕安慰老人家,同時也告訴村里的人,劉大禹的部隊級別非常高,一般人可是進不去,得需要通過層層選拔成為最強的兵才行,部隊有部隊的規(guī)定,通信都有限制,相信劉大禹一有機會一定會寫信或是回家的,讓大家伙都別瞎猜。
有了小花父親的肯定,劉大禹的家人也安心不少。之后就便如小花父親說的,一年里也就一封信或是一通電話報個平安,其他再多的事情劉大禹一概不談。
眼看著小花已經(jīng)長大都讀衛(wèi)校了,劉大禹才回過一趟家,這次回家也帶回了新娶的媳婦和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劉鵬程。
“唉,當(dāng)時,小花父親犧牲的消息也和劉大禹一家人一起到的……我那時差點就……之后,小花爺爺奶奶相繼過世,要不是有小花呀,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過來啦?!闭f著說著,方梨花便落下淚來。
楚佳柔聽得也是十分難受,鼻子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