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收獲時分（1）

　　兇器被隨便甩在門后頭，是一把短斧，只有偶爾要修修桌椅時才會被從庫房里拿出來。冬獻(xiàn)拿起斧頭，眼看血跡還是紅得刺眼。

　　“是誰做的？”

　　震撼逐漸被憤怒的氣氛反噬，冬獻(xiàn)大聲喊著：“誰干的？！”

　　沒有人應(yīng)聲，當(dāng)然不可能有人跳出來。

　　“發(fā)生什么了？”人群被分撥開，駱璇儀連同剛才一起留下收拾殘局的村民一臉疑惑的沖進(jìn)來，隨即化為驚訝。冬祝看見駱璇儀，頭腦一震，不由得緊緊抿住雙唇，手放在胸前碰到花瓣才稍微冷靜。

　　“村長？！這……為何要在這個時候？”

　　冬獻(xiàn)明顯地露出質(zhì)疑。村中人對老村長的景仰之情深厚，就算有意見分歧他一時還是不能懷疑到誰身上。在這群人中，最有嫌疑手段殺死老村長的就是駱璇儀了。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駱璇儀果決的話頭打斷：“兇器還在嗎？如果還在，就有辦法找出真兇?！?p>　　冬祈急切地擠到他倆面前，怒火使得他額頭青筋暴起：“儀道友，如果你真的能找出真兇，請快快把他抓出來！我一定要將他割血祭天以慰村長在天之靈！”

　　眾人的應(yīng)和聲瞬間蕩平了一切質(zhì)疑的聲音。駱璇儀接過那柄短斧看了看，點頭道：“我學(xué)過一門簡單的望氣術(shù)，可以看出最近誰身上沾染了血氣和冤魂。只不過眼下靈力不夠，若是將明天積蓄好的靈力全都用于望氣術(shù)上，就能確定真兇?！?p>　　這意味著明天誰也無法離開村子。面對著村長的尸身，就算是再自我的人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唱反調(diào)。而且，這一番話更是在眾人心中，明確的立下了一個殺人兇手的模糊形象。

　　有一個人為了某個目的，殘忍的殺死了村長。也許他早就對村長抱有怨恨，不然為何要如此虐殺他？那個人究竟有多么恐怖？

　　“不管如何，明天就知道真相了?！倍I(xiàn)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剛才認(rèn)為是駱璇儀有些莫名其妙，她是出身名門正派的修仙者，擁有法器手段無數(shù)，怎么可能會用這樣的兇器手法殺死老村長？他對駱璇儀表示歉意，駱璇儀則一臉沉重的搖搖手：“眼下還是先將老村長下葬吧。唉，說實話，我這次就是為了老村長來的，按照望龍奇術(shù)計算，他乃是最后一位血脈純凈的皇室，有天然的氣運(yùn)。有了他我們復(fù)興事業(yè)才有更多勝算，沒想到啊?！?p>　　聽了這仿佛剖心的肺腑之言，眾人心中疑慮盡消。固寧村沒有所謂葬禮，因為沒那么多土地，就是將頭上一段須發(fā)割下撒落進(jìn)土里，然后用木頭簡陋的刻一個名字插在那處土地。悲傷并沒有消除大家的憤怒，反而愈發(fā)發(fā)酵，一分一秒都難以忽視，漸漸的，有人傳起這樣的話。

　　“是有人為了離開才殺死村長的?！?p>　　“是有人為了利用大家的悲傷，不讓大家離開才殺死村長的?！?p>　　“他虐殺村長，是因為他是一個可悲的瘋子，他早就想要殺人?！?p>　　“村長是自愿被殺死的，否則他怎么不呼救？村子就那么大，所有人都能聽見。”

　　混亂，陰暗的情緒開始發(fā)酵。每個人都警惕著周圍的一切風(fēng)吹草動，就像是無數(shù)未爆地雷。

　　冬祝不去想這些。大家都因為害怕不知是誰的兇手而躲在各自房中時，她看了一眼坐在偏堂聊望氣術(shù)的駱璇儀和冬祈冬獻(xiàn)兩人，悄悄推開門往祭壇方向走去。和今天下午的熱鬧相比，村子里甚至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她的腳步聲“咚咚”踩在地上。

　　祭壇邊上低下的液滴已經(jīng)凝結(jié)成冰棱，泛著光的冰棱照亮了祭壇的陰影處站著的人影，不，應(yīng)該說，微光穿過了那個人影。

　　冬祝的手握緊了花朵，哪怕用力太大，稍稍傷害了柔嫩的花瓣也沒有注意到。

　　具顯化的人影膨脹開，半透明的顏色也開始加深，最后仿佛和真人沒什么區(qū)別，皮膚的紋理都清晰復(fù)現(xiàn)。駱璇儀很滿意這個表現(xiàn)：“看來的確可以主動讓人看到或者看不到了?！?p>　　什么？冬祝想要問出聲，你不是在和哥哥他們說話嗎？

　　雙唇輕輕顫抖著，卻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奇怪。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才發(fā)現(xiàn)那處傷口。

　　血遲了一刻才淌出來，滾燙的溫度點燃了她的指尖。

　　“只是割斷了聲帶，還不至于死?！瘪樿瘍x手里握著一把虛幻的旗形武器，因為成為鬼修之后那些法器不再完美適配自己的修行之道，駱璇儀將法器全都給身軀使用，現(xiàn)在還在琢磨著怎么找到更合適的武器。

　　不過她現(xiàn)在要實驗的并不是這個。

　　冬?？粗媲澳莻€不再微笑的駱璇儀，失去了偽裝的面孔打醒她的思緒。要逃，要逃！她想要轉(zhuǎn)身，卻被駱璇儀伸手捉住手腕，往回一拉，跌倒在駱璇儀腳邊。

　　胸前別著的黃花被風(fēng)一扯，朝相反的方向跌落了，墜進(jìn)塵土里，和她一樣。

　　“我思考了很久，說要讓人心中有惡意，但是太過模糊了——什么算是惡意呢？恐懼算嗎？厭惡算嗎？有信任的基礎(chǔ)再撕開面具會效果更好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冬祝不想束手就擒。她開始掙扎，想要迫使捉住她的那只手放開。但是鬼修具現(xiàn)的身軀再完美也只是假象，她的拼死抗?fàn)?，沒有在那雙蒼白的手上留下任何痕跡。

　　“剛才只是恐懼想要逃跑的時候沒有惡念溢出，所以負(fù)面情緒應(yīng)當(dāng)不算在惡意里。當(dāng)你開始撕咬我，的確爆發(fā)出了惡意。但是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會變成鬼火？我就這樣說破我的謊言，看你慢慢流血而死就好，還是要加劇你的痛苦？”

　　“這些都是謎題呢。算在村長之后，你是我的第二個實驗品?！?p>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們都是人?。?p>　　奇妙的看懂了她的眼神，駱璇儀俯下身認(rèn)真的點點頭。

　　“我們都是人，所以只要比我強(qiáng)大的人就可以擊敗我將我當(dāng)成實驗品，當(dāng)成祭品，當(dāng)成藥童，當(dāng)成材料。畢竟相對而言我弱小。這就是我活下來以后所認(rèn)知到的一切。所以反過來說，我也可以對其他人這樣做，只要相對而言我強(qiáng)大?！?p>　　“我并非傲慢的覺得其他人都并非人，而是認(rèn)真的將你們作為我的同類來看待?！?p>　　“我們都是天地的材料?！?p>　　駱璇儀高高舉起了握住霧氣的那只手，對準(zhǔn)冬祝的腿，重重砸下。

　　“所以我要開始了?！?p>　　昏暗的室內(nèi)，三人聊的有些倦怠了。冬祈拿起盤子上的冷霜果晃了晃：“有心情吃了沒？”

　　冬獻(xiàn)嗓音疲憊。“是該吃了。我去叫三妹來一起吃?！?p>　　駱璇儀留在桌前，眼看冬祈利索的拿出一把骨刀，開始拆解桌子上的冷霜果。由于果肉緊實，果皮緊緊依附在外，要將果肉剝離開就必須先用骨刀敲打整個果實。將美麗的冷藍(lán)色反復(fù)擊打，皮下透出的汁水和破損的果皮使得整個果實變成紫紅色。

　　此時再用骨刀輕輕在頂上剜出一個花，露出果皮和果肉之間的連接處，骨刀快速周身豎切四下，再將刀刃橫進(jìn)縫隙一撬，紫紅的爛皮就這樣完美的剝落了，留下完整的果肉，可以清晰看見脈絡(luò)密布。

　　骨刀熟練至極十字切開果實，淌出一碗藍(lán)紫色的汁水。冬祈想起什么，指著汁水微笑道：“三妹還說過這像是勇士的鮮血呢?！?p>　　這切好的第一盤被推到駱璇儀面前。她拿起一瓣，看著果肉切口上止不住淌下的水滴，也微笑道：“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