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慰（一）

　　放假前一天，周落想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去找宋瑤問了轉(zhuǎn)班的事。

　　物理老師話糙理不糙，經(jīng)過這一段時間的磋磨，她心里曾無數(shù)次閃過轉(zhuǎn)班的念頭。

　　也許她真的不適合待在這里，能轉(zhuǎn)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宋瑤給了她一份轉(zhuǎn)班申請表，讓她拿給家長簽字，只要回來交了表就可以轉(zhuǎn)到別的班。

　　可她知道，家長簽字這一關很難過。無論是周默山還是葉慧，都不會輕易同意的。

　　但是，她還是想試一試。

　　周落把表格折好，夾進了書里。

　　她的計劃是先探探口風，順利的話假期結(jié)束就可以轉(zhuǎn)班。結(jié)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葉慧出差，回來的是周默山。

　　如果回來的是葉慧，那么就算當時不同意，她磨一磨，最后很可能就有希望。但現(xiàn)在變成了周默山，他肯定不會同意，她更不想跟他磨，任務難度系數(shù)直線上升。

　　周落拿著表格在房間里踱了幾個來回，也沒想出什么好主意。

　　連老天爺都不幫她，這轉(zhuǎn)班簡直比登天還難啊！

　　門被人從外面敲了幾下，周父的聲音傳來：“落落，吃飯了?！?p>　　“來了！”周落從床上彈起來，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一定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提轉(zhuǎn)班的事，爭取一次通過。

　　她走到餐桌處，拉開椅子坐了下去。面前擺著一碗面條，周父連圍裙都沒摘，從廚房端出一盤菜來，直接坐在了她對面，笑呵呵道：“爸做飯不如你媽做的好吃，你將就吃點吧。”

　　周落低頭嘗了一口。

　　嗯，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她慢悠悠地吃著，偶爾抬眼悄悄觀察著周父的臉色。

　　周默山也在觀察著對面的女兒，正在搜腸刮肚地尋找著話題。他知道周落放假，特意推了飯局回來陪她的，可不能就這么荒廢了。

　　父女倆各懷小心思，一陣沉默中，周落終于忍不住了。

　　她實在沒想出什么好辦法，心想不如直接開門見山。

　　她咽下嘴里的面條，眼睛都不敢看他，開口試探道：“爸，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p>　　周默山?jīng)]想到女兒會主動跟他說話，心中一喜，等著女兒的下文。

　　周落咬著唇，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我……我想轉(zhuǎn)班……”

　　周默山面色一僵，眸光閃爍了一下，嘴唇動了動。

　　周落見狀，一顆心涼了半截。

　　“先吃飯。”周默山?jīng)]有順著她的話題說下去。

　　什么意思？到底同不同意啊？

　　“吃完飯我也要說，我要轉(zhuǎn)班。申請表我都拿來了，只需要你簽個字。”周落看見周默山的態(tài)度，心里明白這件事必須速戰(zhàn)速決，不打算繞圈子了。

　　氣氛變得凝重。

　　周默山放下手里的筷子，嚴肅地看向周落：“為什么非要轉(zhuǎn)班呢？你當初不是挺想去這個班的嗎？”

　　周落默了一會兒，聲音平靜而緩慢地說：“是你想讓我去這個班，我想去的一直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考上的?！敝苈渫蝗徽酒饋?，回房間拿出了一張成績單，放在了周父面前：“這就是你強行把我塞進去的結(jié)果。”

　　周默山?jīng)]有去看，因為他早就知道了，周落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考試成績他都知道。

　　他淡聲道：“別人都能學好，你怎么就不行？難道你換個班成績就能上去了？A班的師資力量都是最好的，你在這都學不好，換個班也一樣?！?p>　　“A班的講課速度我根本就跟不上，我每天坐在那就感覺自己像個傻子，換到普通班講課速度不會這么快，有什么不好啊？”周落的聲調(diào)變得尖銳。

　　“別找借口，腦子笨就多付出時間，你說你從A班自己轉(zhuǎn)出去不等于告訴別人你不行嗎？你不覺得丟人嗎？不要一遇到困難就想著逃避，學不好多找自己的原因！”

　　周落聽到這話，臉色頓時漲紅，胸口起伏不定，身側(cè)的手緊緊攥起來。她沒想到他會是這個態(tài)度，不同意就算了，為什么要對她說這樣的話來貶低她？

　　周父下了最后通牒：“我不同意你轉(zhuǎn)班，沒得商量。”

　　他說完，自顧自地拿起筷子繼續(xù)吃碗里的面。

　　父女倆全都沉默下來，房間里靜得可怕。

　　周落委屈得想哭，鼻尖一陣陣地泛酸，然而她盯著云淡風輕的周默山，忽然嘲諷地笑了，眼圈也紅起來，聲音顫抖地說：“我的錯，我不該對你抱有期待?！?p>　　說完，她飛快地跑到門口，打開門沖出去。

　　盡管她早就預料到周父不會同意轉(zhuǎn)班的事，她依然還是會留存著一絲期待?？墒撬拿恳痪湓挾枷袷峭耐刺幦鳆}，任何人說她丟人她都可以不在乎，可偏偏是他，一個從來就沒有盡過父親職責的父親。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否定了她的一切，抹殺了她所有的努力。

　　她還記得那天她歡歡喜喜地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她考上長和A班的消息，他是怎么說的來著？

　　他說你有什么可驕傲的，你的名額是多加的。

　　哈，她多可笑啊，她那么驕傲的事情，結(jié)果真相是這樣的。

　　黑夜里，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路狂奔，眼眶里的淚水在打轉(zhuǎn)，把視野遮了個七七八八。

　　那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委屈此刻一股腦兒地像是放電影一般在她眼前閃過，所有的委屈全都被放大。

　　眼淚太過洶涌，她看不清路了，猛地撞進一個懷抱。

　　少年被猝不及防地撞得后退幾步，悶哼了一聲，皺著眉看清了來人之后，連疼也顧不上了，“周落？”

　　周落停了下來，看著白駱帆的臉，終于抑制不住地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你別哭啊，對不起，撞哪了？”白駱帆以為是自己把她撞哭了，連忙蹲下身子哄她。

　　十分鐘后，姑娘坐在花壇邊上，抽抽搭搭地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

　　等她鎮(zhèn)定下來，白駱帆才問：“怎么了，大晚上的我差點被你撞吐血?！?p>　　姑娘吸了吸鼻子，剛哭過，鼻音濃重：“我跟我爸說了我想轉(zhuǎn)班的事，他不同意，我和他吵了一架?！?p>　　“你要轉(zhuǎn)班？”白駱帆抓住重點。

　　周落點點頭，語氣十分低落地說：“我在這一點都不開心，沒人愿意和我一起玩，課我也聽不懂……”她越說越委屈，越說越覺得其實周默山說得也沒錯，她什么都做不好，朋友交不到，成績上不去，每天只能在班里當個小透明，她可不就是很丟人嘛。

　　“也許他說得對，我跟他吵架可能就是因為被他說中了?！彼f著說著，聲音又帶上了哭腔。

　　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白駱帆又遞了一張紙巾給她，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周落。

　　“你怎么變得這么沒自信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鄙倌隃芈暤馈?p>　　他的身體向后一靠，手掌撐在后面的花壇邊上，微微仰頭就能看見滿天的星空。

　　姑娘聞言微微轉(zhuǎn)過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我以前什么樣？”

　　少年彎唇，目光飄遠，好像正在回憶，他緩緩道：“我印象里的周落是個很自信的姑娘，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讓人感受到你身上的那種力量，從來不會貶低自己?！?p>　　旁邊的姑娘沉默了，垂下眼去，半晌她才動了動唇：“是啊，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變得這么糟糕了。我為什么這么差勁啊……”

　　少年搖搖頭，注視著她眼淚汪汪的眼睛：“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愿意，你還是可以變回之前的樣子的。交不到朋友就不交了，下個學期就分班了，這些都不用在乎。課程聽不懂可以問老師，可以問我，能考上長和的沒有笨得不像樣的，你只是還沒找到自己的方法?！?p>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p>　　晚風吹拂而過，花壇里傳來陣陣花香。姑娘和少年坐在花壇邊上，一高一矮。少年溫暖而有力量的聲音縈繞在她耳邊。

　　她眼里閃著淚光問：“真的嗎？”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少年回眸望她。

　　他的眼神明亮而堅定，唇邊帶著點點笑意，她朝他望去，心里的難過被他的話撫平了不少。

　　良久過后，姑娘用手抹干眼淚，終于振作起來，她吸了吸鼻子，然而聲音依舊帶著鼻音：“你說得對，他說我丟人，我就偏要證明給他看，我才不丟人！”

　　白駱帆看著她終于好起來了，發(fā)自內(nèi)心地高興，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周落突然背脊僵直，愣愣地看著他。

　　他也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迅速撤回手，躲了一下周落的眼神，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送你回家吧，大晚上的別再用你的鐵頭功撞人了。”他捂著胸口，調(diào)侃道。

　　周落搖搖頭，置氣道：“我不回去，不想見他?！?p>　　這時候，周落的肚子叫了起來。剛才光顧著吵架，她飯都沒吃。

　　白駱帆笑了，站起來，朝她伸手：“走吧，帶你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