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蓖┧哪甏合闹唬L調雨順,邊事安寧,先有中原的麥子獲得了高產(chǎn),又有南方的油菜取得了豐收,再加上北方的谷稷長勢喜人、豐產(chǎn)在望,大周百姓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好年景。
這一天,太監(jiān)白顯到靜福公主府傳駙馬秦國勛覲見。待宣完皇帝口諭,白顯趨步來到靜福公主面前,納頭便拜,口稱:“奴才給公主請安。”公主淺笑著說:“原來是你這猴崽子。起來吧。你現(xiàn)在升任了永春房總管,可不是我的奴才了。喏,這個賞你了。”說著,公主就讓下人送過去一個精致的小盒。白顯接過盒子,又磕了個頭,說:“奴才謝公主和駙馬爺?shù)馁p。當年要不是公主恩典,奴才怎么會有今天呢!”靜福公主又說:“好了,算你有良心。我那皇兄找駙馬有什么事?”白顯笑嘻嘻地起身說:“駙馬爺差事辦得好?;噬虾軡M意,大概是想讓駙馬出京采辦秀女吧?!膘o福公主白了秦國勛一眼,隨即忍不住笑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從夢柔和金平兒算起,我們送入永春房的佳麗也有近百人了吧?”白顯嬉皮笑臉地說:“整整九十九位娘娘?;噬线€時??洫劰?,說就您最疼他這個皇兄!”秦國勛在一旁迎合著說:“精選侍女充實宮掖,為皇家延續(xù)血脈,不但是正當?shù)氖拢沂菄业念^等大事。作為圣上至親,我與公主理應多操心才是?!膘o福公主又白了秦國勛一眼,說道:“就你會說話。我聽說永春房里花樣繁多,我那皇兄也得注意身體才是。”白顯雙眼放光說:“公主不知,近日從蓬萊仙山來了兩位道士。他們制的丹藥可厲害了。他們還讓皇上采陰補陽,說能延年益壽。前日皇上夜戰(zhàn)十女,精神健旺。那場面,嘖,嘖,嘖?!膘o福公主聽得臉熱心跳。秦國勛則歪著頭說:“這種事兒你一個太監(jiān)興奮什么啊?當心我告訴皇上,打你的板子?!卑罪@急忙躬身,用手輕拍著自己的嘴,嬉笑著說:“奴才這不是替主子歡喜嗎。奴才還得恭喜駙馬爺呢??椿噬系囊馑际且赡浇先?,那可是肥得流油的差事呀!”靜福公主轉臉對駙馬說:“那你還不快隨白公公進宮去。只是有一點,替皇上選美女沒問題,你要敢假公濟私,自己享用,可仔細你的皮?!?p> 當天晚些時候,余允文拿著幾份飛鴿傳書來找宋啟愚。宋啟愚剛看了第一份就高興地喊道:“太好了,曹可用找到他了。”余允文好奇地問:“宣道,這個丁訓是什么人呀?”宋啟愚就將兩年前自己偶遇丁訓的事講述了一遍,并說:“當初救他時,我也沒有想到他會真的做到??删褪沁@個丁訓,用了十幾年時間,靠扛活、賣藝、行乞、跪拜,不置產(chǎn),不娶妻,吃豬狗食,睡破草屋,竟攢下了一千多兩銀子,置下了二十多畝學田。今年,他終于在晉祠邊的天龍山下建起了一座天龍義學。為了延請名師,他到處訪求秀才舉人,給人家磕頭作揖。這樣的好人我一定要幫?!彼螁⒂抻窒肓讼胝f:“我今天就寫信給啟誠和曹可用,讓他們資助丁訓辦學。另外,我主張義學應以教授實用課程為主,不能只盯著科舉一條路。窮人家的孩子該先立身再立心,否則,生存都困難,又怎么為國出力呢!”
展開第二份文卷,仔細閱讀后,宋啟愚眉頭一挑說:“這也是個好消息。今春席軍民中了武舉,前幾日奉調前往武州任職了。”余允文卻說:“我雖為國棟感到高興,但光裕寨卻少了一員干將呀?!彼螁⒂拚f:“國棟遇事沉穩(wěn),定能為國家做出貢獻。再說,邊塞穩(wěn)定了,光裕寨自然平安。先生不必為家里擔心。過些日子,等國棟到了武州,我得親自寫信勉勵他好好練兵,保境安民?!?p> 接著,余允文又遞上來一份文卷說:“監(jiān)軍白晉在山西鬧騰得厲害。他以替皇家采辦物品為名,到處搜刮奇珍異寶,凡是被他看上的東西,便命手下貼上封條,然后再帶著儀仗將物品搬走?!彼螁⒂揲L嘆一聲,說道:“這些人做事從來不管老百姓死活。他們搶奪的若只是小件文玩也就罷了,但如果被看上的是家里的奇花異石、大件古董,這些人便會砸墻拆屋,破門出入,這會造成多少人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呀??上г蹅儸F(xiàn)在力量不夠,只能多收集證據(jù),以期在合適的時候出手扳倒這個閹宦?!?p> 這時,童道生和吳襄走進了書房。宋啟愚先示意他們坐下,給他們傳看了幾份文卷,又命丫鬟上了茶,然后笑著說:“這幾個月我負責的新奇事務給部里掙了不少銀子,我提出的要在洛陽再建一所大型磨坊和修繕道路、統(tǒng)一車馬標準的提議也順利報上去了。當然,也有人嫉妒我的運氣,眼紅新奇事務里的油水。也許再過一年半載,就會有人想辦法把我排擠走,所以,我得抓緊時間多做些實事?,F(xiàn)在,我這里人手不足,想急調天錫、宋承康和王虎進京。我已將書信寫好?!彼螁⒂揶D臉把信卷交給余允文說:“余先生,你今日便將這份信卷發(fā)出。等天錫來了,我給他補一個工部司吏的職務。然后,我?guī)е恪⑧椥吞戾a到洛陽再建一座新工坊。等工坊建成,就讓天錫在那邊負責。天錫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正好鄺玄有個女兒,與天錫極為相配,我打算冒昧做個媒人,不知你意下如何?”余先生趕忙起身,一躬到地,滿心歡喜地應承下來。吳襄哈哈笑著說:“余先生,這回你得請客啊。兒子當官、娶媳婦,雙喜臨門呀!”童道生也給余允文道了喜。眾人又說笑熱鬧了一陣。童道生湊近宋啟愚說:“宣道兄長,近日京城盛傳,圣上下個月將冊封三位成年皇子為王,您聽說了嗎?!彼螁⒂藁氐溃骸盎书L子石均已經(jīng)十八歲了,以前就以豫親王的身份監(jiān)國,這次是正式冊封?;嗜邮瘓院突饰遄邮鼓赀^十七,這次一并冊封。前些日子,這幾位皇子分別派門下來探我的口風,我只能虛言搪塞,不敢跟他們走得太近。今后,再造也要謹慎些,不可卷入奪嫡旋渦?!蓖郎f:“宣道兄長放心,我已經(jīng)不是兩年前那個毛躁小子了。另外,副相馮體仁一直都在向你示好,但看你態(tài)度不明,便轉而籠絡小弟,甚至承諾推薦我進御史臺,升正六品?!彼螁⒂抟恍φf:“哦,那你怎么想?”童道生嘿嘿笑著說:“我嗎,就是個糊涂蛋。有人請客全去,有人說話全聽,有人拉攏全笑;讓我表態(tài)裝不懂,讓我收禮裝不敢,讓我辦事裝年少。好在他們還沒有拿我當回事,也不曾為難于我。這些日子,仔細分析那些人的言談,我判斷馮相希望扶立三皇子,王相傾向于皇長子,這兩派明里暗里都在較著勁呢。”宋啟愚微笑著點點頭說:“再造的‘三全三裝’做得不錯,今后兩三年你盡可以繼續(xù)這么做。”宋啟愚又轉頭問吳襄:“長白,葛奇的情況如何?”吳襄說:“調查他還挺費勁,這個人不貪財,只剽竊別人的技術。咱們原先想從貪賄和枉法方面整倒他,看來很難。不過,我發(fā)現(xiàn)他跟東郊玉清宮的道士關系不一般,還有一個老道常年住在他家里。我買通了一個小道士,了解到葛奇正在煉制丹藥和研習占卜術?!彼螁⒂迵嶂X袋想了想,問道:“那道人什么來歷?”吳襄答道:“那道士被稱為召應天師,原是玉清宮觀主,早年間替人問卜吉兇無不應驗。四年前,他突然將觀主位傳給了徒弟,自己住進了葛奇府,聽憑葛奇差遣?!彼螁⒂拚f:“玉清宮是座很大的道觀。按理說,一個五品官控制不了召應天師呀,這里面一定有蹊蹺。這樣,再造幫長白接著查葛奇,重點查玉清宮。葛奇好像是五年前當?shù)臍J天副監(jiān),查查那時候他跟玉清宮有什么瓜葛。”這時,丫鬟春姑前來稟報晚飯已備齊。宋啟愚笑著站起來,招呼大家前往廳堂用餐。
十幾天后,宋啟愚領了皇命和內(nèi)閣批文,帶著部里的一批工匠及鄺玄、余允文、余天錫等人離開京城,往洛陽修工坊。路過杏花營時,宋啟愚望著遠處豐收在望的大片農(nóng)田,還有自己親手參建正在悠悠轉動的水車,充滿感情地吟誦道:“夏風吹動谷連天,小米金波萬里綿。贏穗壓彎四尺桿,歡顏布滿田壟間?!庇嗵戾a稱贊了一聲好詩。坐在騾車上的余允文也點頭說:“今年大豐收,看來百姓的日子能好過些。但愿年年都是這樣的好光景??!”一旁的鄺玄搖搖頭說:“豐收不假,但谷賤傷農(nóng),窮人的日子還是不好過呀。”宋啟愚扭頭問道:“鄺先生,你可知道我為何不是上個月而是現(xiàn)在去洛陽開工嗎?”鄺玄說:“宋大人不是因為批文沒有下來嗎?”宋啟愚緩轡慢走,笑著搖搖頭說:“我若上個月動工,洛陽的地方官必然征調當?shù)孛穹颍@會耽誤農(nóng)時,百姓的生活會受影響。而如今等我們做完前期準備,夏收剛好結束,百姓就能享有圓滿的一季?!编椥f沒想到這個年輕京官會如此顧念老百姓。他一拱手,激動地說:“我鄺玄替洛陽百姓謝宋大人相顧之恩。”宋啟愚急忙還禮說:“鄺先生不必相謝。我深知百姓的艱辛,除了勞作還要服各種勞役,故而我家鄉(xiāng)的寨子為了能讓百姓安居樂業(yè),每年都會向大同府上交二千余兩‘免夫錢’。好在大同有不少駐軍,當?shù)毓賳T也樂得役使他們賺取銀錢。不然的話,天錫可要吃不少苦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