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云二嬢小賣部
寧遠記得，奶奶的家是在馬路邊。
她有一個小賣部，里面各種零食，玩具，五金，漁具等，應(yīng)有盡有。
而門面的后方，則是奶奶家的田地和豬舍了。
奶奶世代務(wù)農(nóng)，到了寧遠爸爸這一代，奶奶怎么說也不想讓爸爸做自己的老本行了，硬要他好好讀書。
好在父親還算爭氣，在讀書的時候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是奶奶的驕傲。
后面也光榮地成了一名鐵路工人，徹底擺脫了黃土地。
那個時候，大家覺得只要你不種地，就是人上人。
在寧遠的記憶里，好像就從沒有看到過父親做農(nóng)活了。寧遠母親就更不用說，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縣城里的人，
雖然能分清楚蔥和韭菜，卻分不清楚韭菜和麥苗。
所以，奶奶屋后的那片田地，也僅僅由她和爺爺倆人在耕作。
爺爺生病以后，家里喪失了主要勞動力，沒人挑水、施肥、耕地，土地也徹底荒廢了，如今應(yīng)該已經(jīng)長滿了雜草。
告別了小伙伴，寧遠反方向一路狂奔。
太陽還沒有落山，他的額頭已經(jīng)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終于，在柏油馬路的旁的柳蔭下，寧遠看見了奶奶的小賣部——
“云二嬢小賣部”。
這個小賣部的門面是一個農(nóng)村的自建房。
門前的朱頂紅和三角梅正開得耀眼，一只貍花小貓正在撲著花間的蝴蝶。
看見寧遠來了，這只活潑的小貓就像看到老熟人一樣，屁顛屁顛地跑到寧遠跟前，對著他的小腿蹭了蹭。
“小花，好久不見?！?p> 寧遠揉了揉小花的腦袋。畢竟二十多年沒有見了，該有的見面禮還是要有。
奶奶姓云，在家排行老二，“云二嬢小賣部”因此而得名。
最開始，據(jù)說寧遠的爺爺打算給這個小賣部命名為“寧氏小賣部”，卻被強勢的奶奶一口否決。
奶奶的說法是，這個小賣部無論是從門面的裝修，貨物的采購，以及客戶的維護方面，都是她一個人在操心。
爺爺沒有說話的份。
寧遠看見這個小賣部的卷簾門半掩著，門兩邊的春聯(lián)有些褪色。
小賣部的貨架上最顯眼的位置，擺了各種孩子們愛吃的零食：臭干子，牛板筋，小靈龍，猴王丹等。
“奶奶，我來了！”
寧遠將書包和紅領(lǐng)巾摘下，放在的柜臺上。
小賣部里，奶奶并不在。應(yīng)該是去廚房做飯了。
奔跑了一路的寧遠口干舌燥。
他從冰柜里拿出了一瓶“純真年代”礦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大孫子來啦！今天怎么不見你喝旭日升，開始喝礦泉水啦？”
穿著圍裙的奶奶，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
旭日升？寧遠有些詫異，原來奶奶一直記得自己對飲料的口味。
“哦，礦泉水更健康，奶奶。”
寧遠想起，自己小時候最愛喝的就是娃哈哈AD鈣奶，旭日升，健力寶，和那種五顏六色、一毛錢一包的糖水，
孩子們親切地叫它“小冰”。
那時候的小朋友，應(yīng)該都對這些甜甜的東西無法拒絕吧。
奶奶也十分疼愛寧遠。只要是她大孫子想吃的零食，想拿多少拿多少。
可大概是因為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不香，寧遠還是喜歡用零花錢，買學(xué)校小賣部的零食。
而學(xué)校的小賣部老板，往往對市場格外敏感。
一種很火的辣條“牛板筋”，五毛錢一袋，最開始就是從學(xué)校的小賣部流行起來的。
這種辣條口感勁道，一口咬下去就會流汁，唇齒間滿是糖精和孜然的香味。
待全村的小賣部都開始進貨“牛板筋”，這種零食已經(jīng)爛大街的時候，
學(xué)校小賣部老板，直接又進貨另一種進階版的“牛板筋”，名字叫“藏肥羊”?？谖陡?，包裝也更好看，
于是，小伙伴們都不吃牛板筋了。
但每次，只要奶奶看到寧遠又買了什么新零食，她第二天雷打不動會去進相同的貨。她一定要讓寧遠的小饞嘴得到滿足。
不過，只有在寧遠把正餐吃好的情況下，奶奶才會縱容他無限吃零食，否則奶奶就會發(fā)火。
奶奶付出的這一切，寧遠當(dāng)然知道是為了什么。
因為他是寧家唯一的男孫。
寧遠的一個表姐和兩個表妹，就不會在奶奶那里，受到他這么好的待遇了。
就算是從冰箱里拿一個冰棍，也會被奶奶以“女孩子吃甜食會發(fā)胖”、“胖了丑了就嫁不出去”的理由，念叨半天。
“大孫子不要怕浪費錢，想喝什么直接拿就是了！”
看見寧遠餓狼似地喝著礦泉水，奶奶笑瞇瞇。
老人家對晚輩最直接的疼愛方式，就是盡可能地滿足他的物質(zhì)需求。
“云大娘，怎么能讓你大孫子喝白水呢！趕緊把你冰箱里那些花花綠綠的糖水水，拿出個五袋十袋給你大孫子呀！”
馬路對面，開理發(fā)店的侯爺爺扯著嗓子調(diào)侃道。
“去去去，剪你的腦殼去！你這個猴子老頭是今天閑得發(fā)慌嗎？要是閑，給我家狗剃下毛行不？”
奶奶也不甘示弱，雙手叉腰，大嗓門地吼了回去。
“你家狗的毛我剃不來，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大孫子剃個炫酷的發(fā)型。我最近新學(xué)了一個樹葉頭，改天給你大孫子試試呀？”
侯爺爺哈哈大笑，似乎早已習(xí)慣了奶奶的暴脾氣。
“好呀好呀！天氣大了，我可真怕把我大孫子熱到，他頭發(fā)都那么長了！不過，你可不許收我錢??！”
寧遠：“……”
一整瓶冰鎮(zhèn)礦泉水下肚，寧遠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兒。
我可不是怕浪費錢??！
寧遠心想。我是怕那些糖水的色素喝到肚子里，把我的腸子都染色啊。
“走吧，大孫子，咱們進屋吃夜飯了?！?p> 奶奶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便拉著寧遠，向屋內(nèi)走去。
堂屋內(nèi)，吊扇嘩啦嘩啦地轉(zhuǎn)著。
寧遠看到木桌上，擺著奶奶剛剛拌好的綠豆芽涼面，和冬瓜番茄湯。
寧遠抄起筷子就開始狼吞虎咽。奶奶的廚藝真是不在話下！
不一會兒，寧遠就干完了三碗綠豆芽涼面。涼面里的蒜蓉辣椒和炸花生米，簡直是太爽口了！
待寧遠已經(jīng)吃飽了涼面，開始喝冬瓜番茄湯時，
一個疑問從他的腦子里冒了出來。
“奶奶，這些番茄和冬瓜，都是你自己的地里長出來的嗎？”
奶奶：“當(dāng)然不是，是你姑姑的地里長的，給我拿的。現(xiàn)在你爺病了，地里都旱了，怎么能長出冬瓜和番茄呢！”
果然在寧遠的意料之中。
他靜靜地喝完了所有的湯，擦了擦嘴，
“我們周末去看爺爺好不好？我都有……好久好久沒看到他了?！?p> 說到這里，寧遠的眼睛突然就泛起了淚光。他立即轉(zhuǎn)過頭，不讓奶奶發(fā)現(xiàn)。
想到爺爺還在，自己又好不容易重生了，
寧遠一定要抓緊時間陪陪他！
“好久好久？”奶奶收拾著碗筷的手忽然停下了，
“你不是前天才去醫(yī)院看了爺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