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的事兒讓邱天明白,大家都有需要小心保護和照顧的人,她沒有,也沒有人,保護她。
邱天自己也一直覺得,自己就該孤獨清冷。
她其實早就懂了人性的孤寂。
在漫長的人生旅途里,邱天從那個媽媽說要走了不帶她,背過身去悄悄哭泣的夜里,就開始了一個人的救贖。
往后二十余年的時光里,因為上學、因為生病、因為很多很多尋常小事情,邱天一次又一次陷入救自己的深淵,時間久了,當她不再自憐,卻依然渴望熱切的愛。
是啊,愛多美好啊。
它無色無形無味,卻能化解這世上千萬種難題。
每一個回憶起迷迷糊糊的夢,都有一個瘦瘦高高的背影,牽著邱天走過很多艱險的路途。
她像一只小兔子,把一片一片的奇形怪狀貼在自己身上,看起來像個怪物,這樣好可以有一些安全感。
可是有的人第一次見她,就知道她是小兔子了。
可是有的人愿意傾盡一切讓她一直做小兔子。
可是她不敢讓人看見我是兔子。所以她總是擅長告別,所以她總是以怪物示人。
她真的也很討厭,自己充沛的感情、和豐富的情緒。
只是阿杰,我沒辦法與自己和解,沒辦法坦然,踏實接受你給我的一切。
她這時候并不明白,所有這樣接近她的男人,無論說得再好聽,再體貼,都只是為了排遣寂寞和生理需求罷了。
邱天出差回來,心里的不適感已經降低非常多了,她不再對阿杰又那么高的欺盼,同時也堅定了自己內心堅決要排斥這種關系的信心。天底下人這么多,為什么要搶別人的?
于是她開始接觸其他人,接受更多男人的邀約,和他們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
有時,也一起睡覺。
很多個時刻,她只是覺得一個人無法面對冰冷黑暗的世界和黑夜,渴望有一個擁抱,僅僅是擁抱就足夠了。于是她去見那些男人們,和他們聊天。
難過之余,也徹底看透了他們的所做所為。
他們無論保證地多好,最終都還是會爬上邱天的床,對她動手動腳。
邱天唯一的變化是,開始愿意向她人解釋自己的意圖、和想法兒。從前她拒絕向任何人解釋,并非她高冷孤傲。只太多的傷害和誤解,讓邱天學會了閉嘴。從前蘇杭在的時候,她總說自己非常喜歡當兩個人出現不理解和誤解,蘇杭想盡辦法展開去解釋,溫柔平緩,不急不躁。
他對此表示非常詫異,而邱天則為他的詫異震驚。
在過去很多很多個時日后,她和蘇杭早因為脾氣頂對不再聯系,邱天開始耐心對別人解釋自己的表述時,猛然想起,原來那個時候,她是不正常的。
她不知道被自己壓抑多久后才明白,原來真正的相安無事是如此地平緩柔和,而又帶哭帶笑。那些如死水一般沉寂,微小的清風也能掀起波濤的日子,差點將她淹沒。
這么多人,其實邱天對誰都不是很喜歡,都沒有那種奮力要站在他面前的沖動。
邱天知道,再往后幾十余年的時光里,她亦無法再將當初給過劉先生的赤誠再帶給任何人。
但這并不是因為劉先生。是邱天無法再找回那個義無反顧的自己,誠然她的單純會伴隨我一生,可理智卻會不停生長,這是邱天的遺憾,也是存活年頭增加的意義。
邱天感覺無法再投入到任何一段感情里都非??杀?,哪怕次次傷害,哪怕次次真心,也都比許許多多的選擇擺在你面前,自己也明明擁有了許多從未想過的資本。
可卻哪個也不想要了。
琳瑯滿目,沒有一個是她心頭所愛。?
李誕說,起初,你拉我一起看雨,大雨里百鬼夜行,我們混在其中,比鬼還高興。
張愛玲言,外面,風雨琳瑯,漫山遍野都是昨天。
“你該感謝命運慷慨,遇見了最珍貴最空白的我。
而我亦如此?!?p> 邱天穿著絲綢睡衣,下樓送走又一個約會對象,看著他上車,然后默默的刪掉好友。他們彼此,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樓下的月光很強,風吹過來,邱天很想坐在搖椅上抽一支煙。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就是很不想一個人。
她想,自己的骨子里其實存在這種破碎感。雖然不知從何而來,但年齡越大,越有一種超強的、無可抵抗的宿命感。
好像成年人之間是不需要太多話語的。行就行,不行轉身就走。開心與不開心也都不在人前展示。邱天不喜歡冷漠,可是又偏會被冷漠到極致吸引??傁胩角蟊澈蟮囊饬x,那是她以為,最大的弱點。
“我其實根本沒有喜歡了。又或說,我更多會想自己所需要了。”
邱天對自己說。
有時候邱天會覺得反胃,在遇見或回想某個男性的時候。
大多時刻里,她是厭惡這種物種存在的。在極少的,讓自己腦子放空的時刻里,她會想要擁有一個擁抱,有關于他們。有時候也會害怕自己不感興趣,對他們。
可轉念一想,為什么要害怕呢?
為什么沒有一個男人在身邊,會讓自己覺得有這么大問題。
為什么,總要找一個,事實上根本不那么在意你的人,跟你在一起,抑或耳鬢廝磨。
邱天不太懂,也想不通。
要命的是,還停不下來。
“我太想有一個人陪我了,在我不知所以也不想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只想有個人陪著我。所以我總是很難過。在有或沒有人陪我的時候,都難過?!?p> 邱天抬起頭,看了看無盡的夜空,被這四圈的樓圍著,就好像鎖在深宮里的人一樣,好在,還有一兩個星星,在那不停地閃呀閃。
我想我們,太需要感情寄托了。而男人只需要感情發(fā)泄。
邱天也想被好好愛著,好好地、妥善地、捧在手心里,被自己深愛、也深愛自己的人。
可能她遇到過,
但始終沒有被好好對待。
那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全世界的孤兒,所有的人,都會在我落寞、沉入谷底時離開她。而唯獨她自己想象中的那個人,會一如既往、始終如一的在她身旁。
邱天想,那個時刻是她想抱抱自己,又或,讓風抱抱她,給她一些空洞的、不需要去思考它愛不愛自己,高不高興、喜不喜歡她的時刻。
只是完整地,她自己愛自己的時刻。
如果難過了沒有人勸你,就自己安安靜靜的坐一會兒吧。聽一聽自己內心的聲音,緩一緩、自己多次戴上的不同面具。
安靜地,給自己一次洗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