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浪洶涌,驚濤拍岸,江邊上,疑惑不甘的蕭陽再次出聲詢問,“這兩天你總沉默寡言,心不在焉,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欣側首過來,望著對方已經不知是第幾回滿臉急切的模樣,無奈一笑,道:“此行將盡,我在想,接下來該用幾成力道才能順利助你完成修行,小了的話,難以讓你形體神魄至臻無缺,若是大了,你這柔弱道行,說不定瞬間便得灰飛煙滅,所以必須把握住合適的分寸。”
蕭陽聞言有所失望,豈能看不出這是夏欣隨意用來搪塞自己的片面之詞,他暗暗一嘆,沒有選擇繼續(xù)追問,對方既然執(zhí)意隱瞞,那么自己就算再問一千回,一萬回,結果恐怕都是一樣。
兩人相繼平靜下來,望著浪花翻騰,聲勢浩大的滾滾江水,各有所思。
不多時,夏欣率先打破沉寂,道:“走吧,過了此江,我便助你修行,保準幫你打造出一副目前領域古今最強的大道體魄,只是過程會有些煎熬,你可得堅持住。”
“盡管動手便是,我沒你想得那么脆弱。”蕭陽平淡道。
夏欣未語,而是緩緩張開雙手,笑顏如花,明媚甜蜜。
蕭陽恍惚剎那,旋即往邊上退開兩步,瞬間明白她的意圖,嚴詞拒絕,“不要!”
“由不得你?!?p> 夏欣懶得與之廢話,右手向后一退,蕭陽頓時心顫,失去身體的掌控權,迅速朝前飛撲而去,輾轉間落進了那溫香軟玉般的懷抱里。
“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還不柔弱?!?p> 這回蕭陽出奇的沒有掙扎,亦沒有反駁,反而露出一副溫順的姿態(tài),將頭緩緩埋向那胸膛,說出了一句連自己都覺得意外的話,“我此生是不是真的就栽在你手中了,要被你這樣欺負一輩子。”
夏欣眼中柔光流轉,“不一定,畢竟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但我想,應該差不多,嗯,不對啊,我怎么就欺負你了?!?p> 蕭陽抬起頭來,身軀發(fā)力,掙扎了兩下,“你這還不是欺負我。”
夏欣輕聲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我這如果算欺負,世間那么多的道侶情人算什么?”
蕭陽繼續(xù)埋頭藏臉,“可我們......又不是?!?p> 夏欣遲鈍須臾,輕哼道:“懶得管你這么多,就算是欺負又如何。”
“你蠻不講理?!笔掙栃÷暵裨?。
夏欣悶聲笑道:“我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又不是林雅書院里面那些總喜歡將各種道理規(guī)矩掛在嘴邊的讀書人,講理做什么?從來就不喜歡講理。我輩修道中人,求得是無拘無束的大自由。當然啦,無拘無束不代表可以為所欲為,儒家那些為人處世的繁瑣規(guī)矩和破道理雖然聽起來讓人心煩,但其實有時候,存在比不存在好,我們或許不需要,可這個世界需要,否則有些人失去約束,必將禍亂天下?!?p> 蕭陽聽她東扯西拉,抓住重點,再次抬頭,沒好氣地說道:“你現在不就是在對我為所欲為?!?p> 夏欣似笑非笑道:“我們不一樣,這叫......你情我愿,天經地義?!?p> “什么你情我愿,分明是強力壓迫?!笔掙枏娏曳瘩g。
“口是心非,莫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心里實則樂意如此,甚至享受這種過程,如若不然,早已拼死反抗,歸根結底,無非就是因為掛不住臉面,所以每次都喜歡故作姿態(tài),找借口?!毕男滥抗饩季迹环捪聛?,說的蕭陽臉紅羞愧,連忙埋頭藏拙,“算了,爭不過你?!?p> “心虛了吧?!毕男雷旖巧蠐P,十分得意。
“沒有!”
夏欣笑意更盛,抬眸望向前方,一步邁出,飄然的身姿迅速幻滅,眨眼出現在了遙遠的大江對岸。
暖陽如酒,醉在春風,相比于“夏”、“秋”、“冬”三地,這綠意盎然,漫山燦爛的歸春之地,可謂是靈氣充盈,生機旺盛到了極致。
夏欣沒有停留,也不再慢悠悠的前行,鎖定自己昔年的修行之所,而后化作一抹劃過天穹的無聲長虹。
不久后,一處春風柔和,姹紫嫣紅的怡人之地映入眼簾。
夏欣身形幻滅,落在一條瀑布邊斷裂有半截的巖石上,這里樹木稀少,極其開闊,遍地的鮮花迎風搖曳,宛若層層起伏的漣漪蕩漾,飄散出沁人心脾的芳香。
夏欣環(huán)顧四周,面露淺笑,此地靈氣繚繞,美景若夢,當年她離開禁區(qū)的最后一處修行之地便是于此,多年過去,這里仍如曾經,風光和煦,繽紛燦爛,沒有發(fā)生太大變化。
“怎么,難道你是覺得自己已見不得人了?”她美眸低垂,看著懷中始終埋藏住那張臉的蕭陽,柔聲打趣。
“能不能將我放下來?!笔掙栃÷曊f道。
“我看你似乎意猶未盡,不如再抱一會吧?!毕男佬Φ?。
蕭陽抬起頭來,一言不發(fā)。
夏欣笑容依舊,雖說沒有去洞悉蕭陽的心神思緒,但從那雙眼眸中,便能看出他的一些想法,“勸你不要動壞心思,否則......”她話未說滿,最后的聲音落下,耐人尋味。
蕭陽聞言急忙收斂心中思緒,有一股羞恥與疼痛,仿佛正在蔓延至全身,“女魔頭?!?p> “喚我作什么?”夏欣無所謂地回應。
蕭陽呼吸加快,眼神驀然凝聚,用力一頭撞向對方胸腔,似是在宣泄自己的最后一絲倔強,結果下一刻,他一聲悶哼,猛的抬頭,雙眸閃顫,身軀奮力后仰,一陣劇烈的震蕩痛感席卷元神體魄,波及本源根基,使得他氣血翻騰,頭暈目眩,險些沒當場口吐鮮血,昏厥過去。
夏欣貝齒如玉,微咬朱唇,沒有因對方突然的行為生氣,反倒有些想笑,心念起落,一層柔光飄蕩而出,迅速擴散,最終消散在遙遠的天地盡頭,“你悠著點,萬一我沒收斂住體魄道法,頭破血流事小,形神俱滅,可就悔之晚矣?!?p> 柔光閃爍的瞬間,猶如隨時都有崩滅可能的形神本源與大道根基得以穩(wěn)定,蕭陽粗重的呼吸緩緩平和下來,但他沒有任何感激,眼眸中充斥著濃郁的幽怨和委屈,打又打不過,爭也爭不贏。
“哈哈哈,好啦好啦,放你下來?!毕男肋@回沒忍住笑出了聲,雙手先后松開,將懷中憋屈的好像將要流淚的人兒輕輕放落。
蕭陽背過身去,沒過片刻又轉過身來,伸手道:“把葫蘆給我?!?p> “想借酒消愁啊?!毕男谰従徴f道。
“口渴了。”蕭陽不想和她嬉皮笑臉。
夏欣伸手指向不遠處,道:“那么大一條瀑布,讓你喝個夠?!?p> “不給算了?!笔掙栐俅无D身,一步走出,坐落在巖石上,自乾坤袋內取出一壇靈桃酒,何曾想,卻感應到了生命寶樹嘿嘿賤笑聲,“小家伙,別睡了,快看,你師父在外面都快被你師娘惹哭了?!?p> 盤坐在乾坤袋內閉目靜心的蘇誠睜開雙眼,將一根手指豎在嘴前,做出個噓聲手勢,小聲小氣地說道:“別講話,當心師娘又收拾你一頓。”
生命寶樹聞聽此言有所不滿,正欲自夸幾句來找回前面丟失的面子,然而轉瞬間它便眼神凝固,瑟瑟發(fā)抖,似有一道眸光忽然閃過。
驚懼間,它態(tài)度大轉變,九色光輝綻放,將四周空間封鎖,干笑道:“呃...哈哈,你師父師娘恩恩愛愛,打情罵俏很正常,你繼續(xù)修行,做好破境準備,不可分心,也勿要出聲驚擾到了外面?!?p> 蘇誠啞口無言,不予理會。
巖石上,蕭陽剛揭開酒封,準備痛飲一口,手中酒壇卻被在身邊坐下的夏欣奪了去,“你還給我?!?p> “怎么,和心上人釀的酒,不舍得給我喝?”夏欣手持酒壇抬高伸遠,有意無意地說道。
蕭陽聞言放棄爭搶,收回雙手,垂下腦袋道:“我只是想喝口酒?!?p> 看著他委屈至極的樣子,夏欣眼神緩和,將酒壇遞還回去,同時,另外一只手浮現出一個白色酒壇,“那行,既然你想喝酒,那我陪你喝個夠,喝個醉,反正也不急于這一天?!?p> 蕭陽毫無猶豫,拿回酒壇仰頭狂飲。
夏欣笑道:“只是等會喝醉了,可莫要主動倒進我懷里說醉話?!?p> “絕不會?!憋嫳M一口酒,蕭陽覺得混亂不堪的心緒都舒暢了不少,他轉頭看向夏欣,語氣非常堅定。
夏欣笑而不語,拭目以待。
結果不出她所料,黃昏里,巖石上酒壇滾動,醉眼朦朧的蕭陽身軀側傾,不由自主地朝夏欣倒去,一個翻身,趴在那雙大長腿上,失去了意識。
事實上,剛開始蕭陽心中還信誓旦旦,想著這次說什么都得堅守界限,不能再讓夏欣抓住把柄,否則,一點反駁的理由都沒有了。
可當十幾壇“醉生”入喉后,他便漸漸夢死柔情中,投懷送抱。
“嘴上說著絕不會,身心倒是誠實的很?!毕男乐镜靡鉂M,遠比蕭陽喝的要多,但她依然像個沒事人,俏臉瑩白,眼神清亮,看不見絲毫醉意,還在自顧自的獨飲。
暮色悄然歸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夜幕,一輪明月升上九天,柔亮月光傾灑向靜謐的蒼茫大地,漫山遍野的靈華鮮花由此熠熠生輝,當春地晚風輕緩拂來,飄蕩不息的芳香,萬里綿延。
夏欣一手放在蕭陽后背上,沒再喝酒,仰首靜觀明月,俏麗清亮的眼眸深處,似乎充斥著飄忽不定的思緒。
夜過子時,清風止,山河萬物皆沉寂,唯有瀑布聲不斷回響在耳邊,從模糊縹緲,逐漸嘈雜清晰,讓蕭陽渙散的神智一點點凝聚起來,最終昏昏沉沉地睜開雙眼,虛假難分,頭痛欲裂。
“可算是醒了?!?p> 輕柔平和的聲音闖進耳中,蕭陽恍恍惚惚,當他后知后覺發(fā)現自己正匍匐在一雙柔軟的大長腿上時,心湖中似有天雷炸開,他猛地清醒,立刻坐起身來,努力回想種種。
“我可什么都沒做,是你自己主動倒下來的,若是不信,可一覽時光珠內的舊景?!毕男榔届o地看著他,出奇地不以此來調侃打趣。
蕭陽與之對視剎那,急忙收回目光,轉頭面向前方,沉默寡言。
夏欣淡然一笑,也不作聲,繼續(xù)仰望向那輪明月。
過了一會,見對方沒有說話的打算,蕭陽便忍不住也抬頭看向了那輪明月,心緒不定,怔怔出神。
俗話說,人往往沉寂下來,周圍的時間就會變得緩慢,但在共同仰望那輪明月的兩人而言,似乎并不是如此,相反,時間過的極快,一轉眼,月于晝夜輪回中遠去,朝陽已刺破黎明,照破山河萬朵。
某一刻,蕭陽站起身,輕笑道:“夏欣,這里的日出,格外好看?!?p> “是啊,山河向陽燦爛,天地如此多嬌?!毕男郎裆届o,不曾起身。
“真希望,這樣的景色能夠永恒?!笔掙柧従徴f道。
夏欣停頓了一下,面露淺笑,聽出了對方心中所想的言外之意,這回她長身而起,在言語之中,“天地可以不朽,景物終將長存?!?p> 蕭陽眼神璀璨,與之對視,覺得這個女子怎么看也看不夠,這個名字喊一生世都不覺多,他笑了又笑,“夏欣,開始吧,助我完成這場砥礪?!?p> 夏欣呵呵笑道:“記得某人一開始可是對此嚴詞拒絕,說什么修行靠自己,否則有朝一日會大道斷絕,怎么,現在倒是著急的很,不怕大道斷絕了?”
蕭陽心虛不已,“你說的對,此乃砥礪大道,生死磨煉,從中達到自我升華,而非不勞而獲,坐享天成,讓你來幫我強行提升修為。再說,我也不是回回都需要你來相助,若是因此便受潛移默化的影響,那才是真正的心境脆弱,大道斷絕?!?p> “早該有如此覺悟?!毕男佬廊换貞?。
蕭陽笑容燦爛,“其實之所以不愿讓你出手相助還有別的原因?!?p> “說來聽聽?!?p> “說了你可不許敲打我。”
“少廢話?!?p> “你也知道,自燼土開始,相識這些年以來,我受過你太多福澤,而我,卻從來沒有給過你什么,所以每次你說要幫我,我都不想接受,覺得受之有愧,覺得無法心安理得?!?p> 夏欣當即瞪了他一眼,抬起一只手來,模樣極兇,“好啊,合著當初在金家說的那些話,你一句都沒聽,全當作耳旁風了是吧!”
“夏欣,你說了不打我?!?p> “我何時說過?”
蕭陽身形一閃,直沖九天云霄外,夏欣抬眸望去,右手五指彎曲,瞬間將其隔空扯回原地,旋即左手雙指彎曲,向前敲打而去。
“古代秘境內我已立下誓言,此后不會了?!?p> “嘣!”
蕭陽伸出雙手,妄想抓住那只藕臂,可惜為時已晚,那看似柔弱無力,實則絕世可怕的玉指關節(jié)快速落下,正中自己額頭,傳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頓時之間,一股讓靈魂本源都為之顫栗的刺痛席卷心神,蕭陽兩眼發(fā)黑,齜牙咧嘴,急忙捂住額頭在原地踉蹌打轉,不僅覺得腦袋可能被敲碎,連大道本源都要崩滅了,他虛弱地說道:“夏欣,你好狠心!”
夏欣冷哼一聲,道:“待會修行起來還有更狠心的,你可不要給我在那里鬼哭狼嚎。”
蕭陽漸漸緩過勁來,忽然有些后悔讓夏欣來助自己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