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按照慕景的吩咐，一股腦的將打包好的數(shù)據(jù)傳給了雷蒙德。
事情都辦妥了，人工智能才馬后炮似的請教自家主人，“一區(qū)本來的數(shù)據(jù)也就算了，原本就來源于雷蒙德上校，很難保證他之前沒有留下備份?？墒菫榱藢Ρ?，把全部郵件內(nèi)容也傳過去，真的沒關系嗎？難道不需要和秦先生確認一下？”
沒錯，凱撒打包發(fā)出的包括剛剛收到的全部三封郵件。
發(fā)送之前，凱撒反復確認?？吹贸鰜?，凱撒本來反對將任何一封郵件轉(zhuǎn)送出去?？蓪嵲谵植贿^主人，只能磨磨蹭蹭的照做。可是在傳送過程中，對于來自秦湛的郵件，依然心存疑慮。
在凱撒看來，如果只是為了對比，R博士的那一封記載的內(nèi)容已經(jīng)足夠雷蒙德使用的了。
AI再怎么智能，擬人化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蒙一蒙不識貨的普通人是足夠的。但是對于與之日夜相處的主人而言，慕景還是清楚的認知，對面這位終究不是人。
不是人的凱撒一切行事邏輯都以執(zhí)行命令……或者說的更直接一點，都以運行程序為主。
很少見他這樣猶豫不定，在細枝末節(jié)上糾結不止。
而最讓慕景有興趣的，還不是凱撒后面說的那些，她帶著一點興味提問，“怎么，你也懷疑雷蒙德藏了備份？”
“??？”凱撒被問的卡殼。由世界上最昂貴的可變形材料打造的面龐上也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表情空白，讓人不由猜測他的程序也出現(xiàn)了瞬間卡死。
畢竟，人工智能不會——懷疑。
他們做出的所有結論都基于大量的事實，經(jīng)過嚴密復雜的運算。輕易的懷疑其他人，那是人類自己才會干的事。
慕景帶著一點惡劣的設想，若是順著這個話題問下去，深入到怎樣的程度會燒壞凱撒的核心處理器？
但她也只是想想。
如今飄在太空中，若真的弄壞了凱撒，一時半會兒讓她去哪里找可替代的人工智能？
收起玩鬧的心思，慕景就事論事，“先不管雷蒙德有沒有留下備份——即使他真的留了，以他當時的處境來看，也算是情非得已，不見得是針對我?！?p> 這算是慕景的一個習慣，在分析某件復雜的事情時，她會說給凱撒聽。就好似古早時期人們使用備忘錄一般。而凱撒記錄下這些零碎片段之后，會進行分類梳理，在適當時期提煉出來給慕景的決策做參考。
的確是人工智能不懂“懷疑”為何物，不然的話，凱撒多少能聽出慕景此刻語調(diào)有異。
盡管面對面，但她剛才說的那句話，似乎不單只是為了讓專屬人工智能記錄，倒更像是通過他……說給別的什么人聽。
也難怪凱撒聽不出來，因為一切都太過幽微，慕景臉上半分端倪都不露。她不緊不慢的說，“但不管怎么說，要徹底驗證李凱斌與一區(qū)實驗品之間有什么區(qū)別，郵件內(nèi)容還是必不可少的。
“雷蒙德說自己只是一個保安。即使是真的保安，這么長時間下來，也不能完全一無所知。對比的事交給他來做，應該最為合適。”
凱撒卻像是陷入了程序的死胡同，依舊不能完全認同，“可是，R博士的郵件內(nèi)容也足夠?qū)Ρ攘恕！?p> 慕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她意識到今天若是不把這個問題說清楚，耳根子別想清靜。
這大概正是人工智能的一根筋，正因為凱撒不懂察言觀色，所以也不理解在一些特別的問題上需要適可而止。他認準的原則是，如果某件事在邏輯上存在瑕疵，就一定需要理清楚。
“R手中的線索并不充足，并不能完全檢驗血樣。”慕景先是把答案拋了出來。
直腸子的凱撒有些不能理解，“為什么不能？電影夜被收容之后，李凱斌本人不是一直都在總部實驗室嗎？如此關鍵的人物，R博士肯定會親自負責?！?p> 事實上，即使具體工作由他人經(jīng)手，R博士身為總部實驗室的最高負責人，任何結論都會經(jīng)過他手。
“你忘了，洛倫丁曾經(jīng)下過命令，將相關信息定了保密等級——只有上將及以上才可以閱讀?！蹦骄拜p描淡寫的說著。至少從她的表情中，看不出對于那條完全是針對她個人的命令有什么不滿。
人工智能的辭典里當然不會有“遺忘”的概念，相反，每一個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凱撒更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矛盾之處，“既然博士之前已經(jīng)遵守了保密的命令，為什么又要發(fā)來郵件？”
慕景狀似不在意一般攤了攤手，“誰知道呢，大概因為郵件內(nèi)容是抄襲來的，他只是充當了一個轉(zhuǎn)發(fā)者的角色，于是認為不算自己主動泄密?！?p> 別的不說，對于幾乎同時收到的郵件，慕景已經(jīng)認定了誰是原版，誰是抄襲者——也不知道她的根據(jù)是什么。
當然，更加無法看透的是她對于此事的評斷。
仿佛在她看來，抄襲者不一定就是為惡，而被抄襲的那位，所作所為也不見得出于善意。
凱撒沒有應和慕景的話。倒不是反對主人的見解，而是他自身的邏輯出現(xiàn)了矛盾，盡管還沒有達到尖銳的程度，但他總覺得什么地方說不通，以至于他的程序運行很是不順暢。
還不等凱撒一條一條理清楚，慕景又開口了，“事實上，即使沒有保密限制，R應該也意識到他的檢測在結果上存在偏差?！?p> 這依然是慕景的個人習慣，對于某些線索復雜的事件，她會將自己梳理的過程以及不成熟的推論都說給凱撒聽。
人工智能在察言觀色方面連學齡前兒童都不如，但他們的長處卻在于準確處理復雜信息，畢竟運算能力擺在那里。而軍方重金打造的頂級人工智能凱撒更甚。
果然，凱撒開始履行輔助職責，“將軍的意思是，R博士是因為知道自己的檢測結果出現(xiàn)偏差，于是借口保密限制，之前沒有將相關內(nèi)容透露給你？”
明明凱撒沒有加入自身任何推測，只是將慕景的意思換了一種邏輯更為清晰的方式表達出來，當然不能算是胡說八道，但似乎總有哪里不對味。
問題并非出在慕景身上。
真要說的話，實在是R博士自己的行動前后矛盾，以至于讓別人很難看明白。
實在是因為R博士遠在天邊，否則慕景肯定要問一聲——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感覺頭疼的慕景擺了下手，將這個暫時難以得出結論的問題翻過去，讓凱撒繼續(xù)整理。
人工智能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輕車熟路，“將軍是如何推測出檢測結果存在偏差的？”
盡管人工智能就是一根筋，但這般死咬著一個問題不放，喋喋不休追問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有些過界了，都要分不清在場的兩位究竟誰才是主人。
慕景靜默了幾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沒有下令讓凱撒立刻做一個病毒自檢——人工智能不會像脆弱的人類一般突然情緒失控。他們出現(xiàn)異常，多半是因為中了病毒。
慕景只是問道，“對于李凱斌失血一事，你怎么看？”
要論怎么看，人工智能當然沒有人類腦洞大開的天馬行空，凱撒只會認真分析當時的情況，得出符合因果關系的推測，“為了契合當夜拍攝的電影主題，借助‘吸血鬼’的噱頭讓局面變得混亂?！?p> 就當夜的結果來看，混亂并沒有真正發(fā)生，盡管一開始的百鬼夜行將整座影視城都鬧的天翻地覆，但混亂結束的相當快。
這都要歸功于慕景的事先籌謀，以及曾柏元的執(zhí)行力。只有干脆利落的行動才能在最短時間內(nèi)解決亂局，同時將不利的影響減輕到最低限度。
但換個角度想，但凡當夜曾柏元的行動慢上半拍，結局必定就是另一番模樣，死幾個無辜的人，只怕都是輕的。
慕景卻不以為然，“如果只是為了渲染恐怖氣氛，只需要咬上一口就夠了，實在沒必要真的吸血?！?p> 人血這種不怎么干凈的東西，除了傳說中的吸血鬼之外，應該沒有生物會喜歡。倒是咬上一口的視覺效果，放在影視城無處不在的鏡頭面前，應該具備相當?shù)臎_擊力。
哦，是了，說到鏡頭，當夜暴露在鏡頭面前的恐怖場面還不止一起。
慕景勾了勾嘴角，倒也并非當真覺得情況好笑，更多還是為了表達嘲諷，“要說配合電影主題，導演當著眾多媒體的面咬上男主角的那一下，明顯更有分量?！?p> 凱撒聽得有點糊涂，傻乎乎的問，“所以，那些只是單純的噱頭，為了電影宣傳？”
“宣傳一部注定不會上映，不，應該說注定拍不完的電影，圖什么呢？”
凱撒實在想不出能圖什么，只好不吭聲。
慕景直接點明，“一件事若不存在藏在背后的目的，那么，不管其本身看起來多么荒謬，它本身就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