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說多錯多,一個謊需要無數(shù)個謊來圓。
為了轉(zhuǎn)移話題,慕時雨在赫連景期翼的目光下,戰(zhàn)術(shù)性的喝了一口果茶。
果香和茶香在舌尖綻放,甘甜中帶有一絲淡淡的苦澀,茶水的溫暖迅速驅(qū)散了身體的寒意,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徹底松弛。
“檀姑的廚藝越發(fā)好了?!?p> 慕時雨母親去世后,慕將軍沒有再娶。檀姑心疼這個從小失去娘的孩子,比老夫人還貼心,見她喜歡這果茶,一臉幸福的笑著道:
“小姐喜歡,我一定隨時給小姐備上?!?p> 慕時雨也笑了,笑得很放松,暫時忘卻了那些煩惱,“嗯嗯,謝謝檀姑!”
姜氏帶了一下午的孩子,神情有些疲憊,但看著赫連景那懂事乖巧的模樣,拉著慕時雨的手絮叨,
“你今日怎么沒出去?聽說楚淵今日也出門踏青,怕是有意在路上等你。我瞧著那孩子是真不錯,門當(dāng)戶對,郎才女貌?!?p> 赫連景瞪大了眼睛,越聽越像是在給娘親選新夫君,抱著黑炭腦袋癟了癟嘴。
已經(jīng)跳過結(jié)婚生子,晉升為母親的慕時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昨天她還覺得楚淵的確不錯,可以接觸接觸,認(rèn)識一下。
但今天……
慕時雨頓住,未來的事情,現(xiàn)在還沒發(fā)生,她不需要母憑子貴,已經(jīng)入朝為官,定然不會再走上吐血身亡的結(jié)局。
*
晚膳后,慕棲隱將他交出兵權(quán),以腿疾為由退隱朝堂,和慕時雨入朝為官的事情講給了姜氏聽。
還沒等他說完,姜氏就讓檀姑帶著赫連景和慕時雨離開膳廳。
抄起拐杖給了慕棲隱一棍子,痛心疾首,老淚縱橫。
“讓時雨入朝為官,你可真想得出來,你怎么對得起阿言?”
“娘,您先聽我說完啊……”
“還想狡辯什么?我就希望時雨能嫁個好人家,平平穩(wěn)穩(wěn)的過一輩子,你竟然讓她當(dāng)官!官場多險(xiǎn)惡??!我的小時雨哪能受那罪。”
并沒有走遠(yuǎn)的慕時雨捂著赫連景的耳朵,不想讓他聽見。
黑炭寸步不離赫連景,守在他坐的椅子旁邊。
人穿越就罷了,狗也穿越。
離譜。
慕時雨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黑炭,黑炭感知到了,抬頭搖晃著尾巴,見她只是看著又不摸它,圓溜溜的眼里有些疑惑。
“謝謝你?!?p> 慕時雨忍不住笑了笑。
多虧黑炭將赫連景及時帶了過來,否則很難想象他在失去母后和父王后,面對那群壞人會經(jīng)歷些什么。
黑炭聽懂了慕時雨在夸它,咧開嘴笑得無比燦爛,主動上前用腦袋蹭了蹭慕時雨的手背。
慕時雨伸出手摸了摸,毛茸茸的,手感很不錯。
皮毛柔順黑亮,一看就照顧得很好。
膳廳的門打開,本還在求饒的慕棲隱立刻挺直腰桿,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不想讓外人看到他方才的樣子,有失威嚴(yán)。
“好了,多囑托你曾經(jīng)的好友們照顧一下時雨,若是時雨受傷委屈了,你就不用再回這個家。”
姜氏放下拐杖,眉宇間滿是無可奈何,她已經(jīng)老了,也就發(fā)泄一下罷了,不會真的對慕棲隱下重手。
好歹是自己的骨肉,對他的秉性一清二楚,相信這背后另有原因,打了幾下就將他趕了出去,一副不想再看見他的模樣。
慕棲隱望著滿頭白發(fā)的母親,心中酸澀,斬釘截鐵的道,“請母親放心?!?p> 將軍府還在,他以護(hù)衛(wèi)為由,留了一千精銳,保護(hù)南城巡察使綽綽有余。
表面上天下太平,但朝中局勢變幻,波云詭譎。
他交出兵權(quán),得罪的是其他三個武將世家,頂多再無來往,他也沒什么把柄落在他們手上。
但若不交出兵權(quán),慕家在七月內(nèi)就得徹底玩完。
當(dāng)初選擇投靠赫連川就是因?yàn)樗麑?shí)力配得上野心。
慕時雨的官場之路開局是如此艱難,他怎么不懂,怎么不心疼。
但他也對慕時雨有信心。
*
夜晚,赫連景非要和慕時雨一起睡,不然就哭,誰也勸不住。
他一哭。
黑炭也跟著嗚咽著。
一向安靜的將軍府,熱鬧是熱鬧了。
但慕時雨很頭疼。
讓露香把狗窩放在門口,把貴妃榻搬到她的床邊,鋪上了柔軟蓬松的被褥,赫連景終于不哭了。
他很懂得娘親的臉色,知曉這已經(jīng)是最大的讓步,洗白白后鉆進(jìn)被窩。
慕時雨看著房間里多出來的一個小人,揉了揉太陽穴,瞥了一眼不遠(yuǎn)處準(zhǔn)備好的煙青色朝服,只覺得壓力山大。
“娘親,對不起,我是不是又惹您不開心了,但我看不到娘親會很害怕?!?p> 赫連景探出腦袋眼巴巴的望著慕時雨,鼻頭微紅,讓從小沒有體會過母愛的慕時雨有些愧疚和自責(zé)。
在未來,年僅五歲的赫連景親眼目睹父母的死亡,又被壞人追,肯定嚇壞了。
想到這兒,慕時雨調(diào)整了枕頭的位置,握住了赫連景的小手,輕聲安慰著:
“現(xiàn)在的我身體很健康,還會武功呢,會保護(hù)好阿景?!?p> “好,我相信娘親。”
赫連景順勢靠在軟塌與床相接的位置,想離慕時雨更近一些,嗅著熟悉的香味兒閉上了眼睛,在睡著前嘟囔了一句。
“父王對娘親不好,換個也行?!?p> “……”
慕時雨汗顏,越發(fā)對宮里那位暴君不滿,就連小孩子都知道他對她不好了,可想而知有多過分。
忍住,忍住。
她必須收起所有情緒。
明天早朝還得面對暴君。
赫連景身上有著沐浴后的香氣,混雜著奶香,慕時雨剛開始不習(xí)慣,但漸漸地覺得奶香也還不錯,驅(qū)散對明天上朝的焦慮,沉沉睡去。
但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wěn)。
她做夢了。
夢里的她視角很奇怪,好像飄在天上,將一切盡收眼底。
夢里楚淵利用她煽動慕棲隱的情緒,原本想告老還鄉(xiāng)的慕棲隱被拖到了賊船上還不自知。
狼國入侵,邊關(guān)告急是假的。
楚淵給她寫的求救信是假的。
就連圣旨也是假的。
目的就是為了騙慕家擅自動兵,而他帶著二十萬楚家軍以平反叛賊為由逃到大荒自立為王。
夢境斷斷續(xù)續(xù)。
慕將軍府沒了往日欣欣向榮的美景,一片死寂,風(fēng)卷殘葉,無比凄冷。
視線忽然變得極低,經(jīng)過回廊,往上,看清了是姜氏的院子。
天空陰沉,狂風(fēng)大作,將主屋的大門吹開,窗幔飄飛。
她看清了,白綾上的祖母,早已沒了氣息。
“?。。 ?p> 心臟仿佛被一雙大手緊緊捏住,又仿佛被無數(shù)雙小刀刺著,硬生生要將心臟從胸腔里剝離出來,說不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