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渺渺凡塵
近香移驚訝地扭過頭去，不可思議地看著玉玄熾。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玉玄熾在跟她道歉。
他道歉！
近香移認識他百年，何曾從他臉上看到除了公事公辦之外的態(tài)度？他對她連一點好臉色都沒給過，更別說輕聲細語的說話了。
近香移細細數(shù)了數(shù)，相識這么久以來，這是玉玄熾跟她主動搭話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他從沒給過一個笑臉，連多說幾句話都是奢侈。
近香移覺得很稀奇。
玉玄熾知道她在看他，暗嘆一聲，心想：自己是修無情道飛升的神官，論理，他的七情六欲早已淡薄，不會因外物而有任何憤怒的情緒。
但是見到近香移的每一次，她都能精準地令自己升起一股無名之火。
作為超脫塵世的仙者，頻繁發(fā)怒并不是什么好事。玉玄熾嘗試遠離她，但近香移總是不知羞恥、不知進退地湊上來。
她那樣張揚恣意，自由散漫，哪里像個正經(jīng)神官？
修行者修的不僅是身，還修心。修身者法力超群，靈力渾厚，可獨當一面。修心者品行端正，道心堅定，公正無私，端肅律己。
可修身修心這兩樣，近香移哪樣都不沾，讓人看得頭疼。
玉玄熾不喜這樣的人。尤其看到對方還與他同為天界神官，論官職還比他高了一級。
照理來說，既為天界七大神殿殿主之一，近香移也該端莊穩(wěn)重些。但她偏偏反其道而行，該她做的，她不做，不該做的，樣樣都占。
天界神官的風(fēng)氣都被她帶歪了，不少神官成天跟著她偷溜出去鬼混，玩得不亦樂乎。而她更是大肆宣揚著要追求他。
玉玄熾忍耐許久，這才漸漸習(xí)慣神官們看熱鬧時的揶揄眼神。
經(jīng)歷近百年的折磨，玉玄熾以為自己還算了解近香移這個異類?？勺浴疤鞕C一夢”失竊一事后，近香移卻一反常態(tài)，再不往他跟前湊。
玉玄熾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看不懂她。
他長出口氣，送走胸中的煩悶，心想，自己實在不應(yīng)該再被近香移牽動情緒。
再者……
他之所以跟著下界，是因為有要緊事做，他不想在這里跟她爭執(zhí)，浪費時間。
于是玉玄熾道：“方才吾之所言，并非有意責(zé)怪，只是尋找天機一夢迫在眉睫，我不想橫生枝節(jié)。
“在人間這一路，我等還需同行一陣，比起責(zé)怪與怨恨，我希望能與殿主好好相處，盡快找到天機一夢。”
玉玄熾心想，能避開嚴律殿下界已屬不易，若是中途與近香移分散行動，被天界所察覺，恐怕得不償失。
他厭煩與近香移爭論，只想盡快完成尋找天機一夢的任務(wù)。
誰對誰錯，誰來道歉，這些都不重要。
只要能夠讓近香移閉嘴。
而此時的近香移已經(jīng)被說動了。
吃軟不吃硬，說的大概就是她了。
主要是玉玄熾道歉的時候，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轉(zhuǎn)移，再想生氣就生不起來了。
算了，他都道歉了。
況且玉玄熾有句話也沒說錯，在凡間尋找神器，有些地方，她確實需要對方的幫忙。
天際一夢丟失，偷盜者很有可能也在找尋。若是碰上對方……
連嚴律殿主都拿不下罪魁禍首，她怕是懸。
以防萬一，她暫且先答應(yīng)玉玄熾的建議。
至于玉玄熾是否會中途入魔，她先考察一番。一旦發(fā)現(xiàn)不對，就立馬跑路！
“我也不想跟你吵，誰讓你總是要罵我?！苯阋普f，“你要不挑我的刺，我還不稀得跟你爭辯呢。說好了，下回你再這樣，你就帶著你的寶貝徒弟走遠點！”
玉玄熾臉上沒什么表情，心中滿是無奈。
“嗯。”他忍了忍，最終不冷不淡地應(yīng)了一句，語氣很是敷衍。
而素心鈴看起來很高興，眼睛都笑彎了：“太好了，神女不生氣就好，我還真怕神女不愿意與我們一道兒呢?！彼劬ξ⑽⒉[了一下，眸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近香移懶得回應(yīng)她的話，只看了眼玉玄熾，問：“那煙波城怎么走？”
玉玄熾淡淡地回了兩個字“不遠”，然后施展縮地成寸，眨眼的工夫，三人便消失在原地。
*
煙波城是西南方的一座小鎮(zhèn)，因四面環(huán)山，水汽終年盤踞云端，氣候多雨，天空常常是霧蒙蒙的一片。從遠處看去，小鎮(zhèn)就像是被一片迷蒙煙波所籠罩，因而被稱為煙波城。
三人抵達煙波城之時，時近黃昏，但城內(nèi)已是暗沉沉一片，一絲陽光也不見。
雖說玉玄熾來過煙波城，但無月村卻沒有去過，無法確定無月村的位置。現(xiàn)在他們只能找人問路。
近香移抬腳往城里走，片刻之后覺得周圍氣氛有點怪異。
她感受了一會兒，蹙眉說：“嗯？煙波城內(nèi)靈氣流轉(zhuǎn)很奇怪，像是受某種陣法所影響，正往幾個地方流動而去?！?p> 玉玄熾走在前頭：“此陣名喚聚靈陣，是人間修真人士常用的陣法之一。
“其作用便是引到周遭的靈氣，改善風(fēng)水，或是吸取靈氣，增強修為。不少城鎮(zhèn)會在底下設(shè)立陣法，煙波城會有聚靈陣，這并不奇怪?！?p> “哦哦。”
近香移好奇地觀望四周，發(fā)現(xiàn)煙波城內(nèi)的街道有點空，行人也不多，三三兩兩的。而且只見婦人，不見男子，就連街頭擺攤的小販也是女子。
再仔細看，那些婦人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奇怪。她們在售賣貨物的攤子上挑挑揀揀，偶爾會驚慌地回頭看，像是森林中時刻保持警惕的野獸。
近香移歪頭看了又看，滿心都是疑惑：怎么只有女子上街，這是人間的規(guī)矩嗎？
他們?nèi)艘磺耙缓蟮刈咴诮稚?，周圍行人是不是瞥來一眼，看到玉玄熾之后，更是受到驚嚇一般退開了。
近香移看了看玉玄熾，心說，玉玄熾看起來這么可怕嗎？
“你別老板著臉，那么兇，人都給你嚇跑了?！彼f。
而后，她上前幾步，攔住一名婦人便問：“你好，借問一下，煙波城無月村應(yīng)該怎么走？”
近香移笑了笑，自覺很是和藹可親。但婦人還是很緊張，她手抖了一下，渾身都打了個激靈，然后扭頭就走：“我、我不知道！”
婦人一溜煙兒跑的沒影兒，像是身后追著什么洪水猛獸。
近香移：“？？？”有被冒犯到。
她氣呼呼地回到玉玄熾身邊：“怎么回事啊，我又沒有動手，她怎么跑了？”
玉玄熾表情嚴肅：“城內(nèi)應(yīng)是發(fā)生意外，否則百姓不會這般驚慌。今晚在城內(nèi)投宿，打探情況。”
近香移點點頭：“嗯，但愿不是什么大事?！?p> 素心鈴大概是嚇著了，此刻她白著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縮在玉玄熾身后，伸出手想拉住他：“師、師尊，不會有鬼吧？弟子，弟子有點害怕?！?p> 近香移：“……”
她神情復(fù)雜地看了素心鈴一眼，說：“我覺得，你在兩位天界神官面前，說害怕這兩個字不太合適。”
她道：“我們兩個還保護不了你么？”
在她說話的工夫，玉玄熾扯著衣袖大步一邁，往前尋找客棧去了：“殿主所言甚是，你不必為此心憂?！?p> 素心鈴抓了個空，只能把手縮了回來。她目光低垂，眼中神色不明：“是么，那我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