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東西要丟。
這是梁易此時心中唯一的念頭。
之前他能在酈氏行巫師之事,完全是憑借師父的巫祝令,倘若沒了巫祝令,往后誰敢邀請他?
三人不遠迢迢從衛(wèi)國的都城跑到涂川,很顯然收回巫祝令之事確實非常重要。
梁易想盡辦法最后也只憋出四個字:“可否通融?”
說著,還有意無意地舉了舉巫杖上的錢袋。
但為首男子卻裝作沒有看見,說道:“職責所在,還望體諒?!?p> “三位,真的沒有辦法嗎,這巫觀對我來說十分重要,家?guī)熍R走前也拜托過我要好生照管,倘若能保住巫祝令,定當感激不盡?!?p> 梁易鄭重行了一大禮。
男子見他態(tài)度十分誠懇,微微也有些猶豫了。
他并非無情之人,此事也卻還有通融之法。
“兩位師弟,如何?”他回頭詢問后面兩人。
“師兄,我觀此人氣度不凡,倘若能成為巫祝,未嘗不是件好事?!?p> “僅僅只是引薦,倒也不可,最后還當憑他自己本事?!?p> 兩人一人一句,算是在梁易說話。
梁易也算半個巫祝,如今看樣子確實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他們也無意刁難,在條例允許范圍下,還是愿意通融一二。
見兩位師弟已經(jīng)同意,男子便說:“確有辦法?!?p> 梁易大喜,急忙說道:“這里不是談話地,三位巫師請隨我到城中酒肆!”
……
城西,三里水街的望月河邊,梁易領(lǐng)著三人出現(xiàn)在一所簡陋的茅店前。
微風吹起了土色泛黑的酒幡,上面寫著“酒”的離隸。
這便是涂川外城中,唯一的酒肆。
此時酒肆之中,不時傳來談笑之聲。
梁易四人走了進去,只見酒肆之中熱鬧非凡。
國人三三兩兩落座,飲酒暢聊,說得多是與國事相關(guān),喝得興起處便大罵士族,大罵離王,揚言當今之王德不配位,應(yīng)當擁立新王。
而聞?wù)邿o不稱快,說大火燒到鹿野之時,定要做第一個沖進王城之人,為天下之民做表率。
這等之言實在狂妄,但眾人卻無不習以為常,便是店主也不管,只因幾百年來,一直在罵,已成常態(tài),即便傳入了天子諸侯耳中,也不會掉腦袋。
酒侍很有眼力,剛剛為一桌客人上完酒,見梁易幾人進來,便熱情迎了上來招待。
“四位客人,如若要飲酒的話,還有席位?!?p> 見梁易點頭,侍者立刻領(lǐng)著四人上臺,來到靠窗邊的一處酒案前。
他很有眼力,見四人袍服不凡,心知是貴客,所以特意挑了個好位置,從這里可以看見望月河兩岸之景。
四人已脫了鞋履,盤腿坐在四方案幾邊,等候上酒。
此時,梁易趁機說道:“涂川狹小,這外城之中唯有這一間酒肆,讓三位見笑了?!?p> 精瘦男子笑道:“涂川雖小,但是涂川酒卻是名滿衛(wèi)國,我等此次前來,也有啜飲之意?!?p> 另外兩人也紛紛附和。
梁易微喜,三人神色之間,確實都沒有嫌棄酒肆簡陋,不禁內(nèi)心感嘆。
“一路行來,還未問及三位姓名?”
“在下后合?!?p> “在下郁比?!?p> “在下樗平?!?p> 三人輪番報上名頭。
此時酒水剛好上來,梁易舉杯說道:“在下梁易,多謝三位通融,先飲三杯為敬?!?p> 他一杯下肚,也不停留,連飲下第二杯、第三杯。
三人見他如此豪爽,急忙舉杯回敬,飲完紛紛感嘆涂川酒名不虛傳。
梁易見三人滿意,笑道:“涂川酒看似酒液渾濁,不似好酒,但入喉鮮甜醇厚,余味又帶著辛辣,一如我衛(wèi)國之風,淳厚又不失血性。”
他這話說的清朗有力,落在旁邊的酒客的耳中,紛紛喝彩,舉杯向他示意。
后合三人聽了,也是驚喜,他們皆乃衛(wèi)國之人。
“我此前在山上曾言確有辦法,并非誆騙?!焙蠛现鲃诱f道。
梁易急忙請教。
這回輪到郁比開口:“按照司天臺條例,巫祝逝世后,確實應(yīng)當收回巫祝令,但如若弟子門人覺得能力足夠,可找人進行通稟,表明要繼承巫師之位,便可暫時保留巫祝令?!?p> “時限是多久?”
樗平插嘴道:“十五日,如若在這十五日內(nèi),沒有通過司天臺巫??己?,巫祝令照舊回收。”
“司天臺考核?”
“不錯,你的師父貊便是當年通過了司天臺考核,才能獲得巫祝令。”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梁易得知,司天臺的這些條例,也算是在變相培養(yǎng)正統(tǒng)的巫祝。
這也是三人愿意和他說這么多的原因之一。
天下間的巫祝并不多,而分封到每個封國,就更少了。
貊巫師耗盡半生心血,至死也就只培養(yǎng)出了梁易這個半步巫師,可知這當中有多少艱難。
所以倘若能培養(yǎng)出一個巫祝,無論是間接還是直接,都能留下美名,結(jié)下善緣。
四人就著小菜,便飲便聊。
“考核內(nèi)容三位可否告知?”
“這所考察的無非是三樣?!?p> “祭祀。”
“占卜?!?p> “醫(yī)術(shù)?!?p> 梁易問道:“這祭祀如何說?”
“你是貊巫師弟子,想來已學了祭祀之禮,屆時只需按照所學演練一遍便可,想來無需擔心?!?p> 這可太需要擔心了,那篇禱詞一念就可能會暴斃,梁易心想。
“接著便是這占卜,利用龜甲判定卦象,這也是巫祝需要掌握的。”
這點梁易倒是知道,貊巫師生前有教自己,也掌握的還行。
“至于這最后的醫(yī)術(shù),卻是最難的?!?p> “請賜教?!?p> 梁易見陶罐中的酒水沒了,又叫侍者上了一壺。
“醫(yī)術(shù)考核,除開要懂基本的醫(yī)理,還要能辨別草藥,最后還得當場煉制藥丹,讓病疾者吞服。”
后合說完,旁邊的郁比嘆息道:“當初我花了五年,才摸到了門路,通過了考核?!?p> 樗平說道:“我也花了三年,后師兄天資聰穎,比我兩更快?!?p> 后合聽了立刻搖搖頭:“談不上聰穎,也花了兩年時間,不過醫(yī)術(shù)考核確實最難,無數(shù)人都倒在了這關(guān),難窺巫祝之道。”
梁易此前也學了點醫(yī)術(shù),但是實在上不得場面,聽了頓時有些憂慮。
后合察覺到他的神色,猜出了他在擔憂什么,于是說道:“倘若你想過了這考核,恐怕還得在醫(yī)術(shù)上多下心神?!?p> 梁易自是知道,但這恰恰也是他最薄弱的地方。
他仰頭飲下一杯酒,說道:“考核內(nèi)容我已知曉,不知道屆時要去何處參加?”
“這考核原本自當去都城司天臺參加,”后合微微停頓,“不過,想來是閣下之福,當下涂川城中便有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