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孩子，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捕鯨。”老人重新調(diào)整了一下咬在嘴里的雪茄，將魚叉握在手里。
……
“孩子，切掉它的‘鰭’！”
老人用力刺入魚叉，一個人能出入血洞瞬間在千縷鯨的體表出現(xiàn)。
“好嘞！”
彼得大喊著回應(yīng)道，一股光芒立刻在他手中的光刃上凝聚。不穩(wěn)定的能量被強大的控制力壓入狹小的空間，瞬間開始忽明忽暗地劇烈閃爍起來。
彼得熟練地控制著這股力量，并在能量被壓縮到極限的那一刻，奮力揮出光刃一陣亂舞——
輝光浪潮不斷沖刷在千縷鯨逐漸殘破的軀體之上，它的身軀開始如同因全球變暖而一點點崩塌的冰川一樣逐漸瓦解。
但即便是獵物，鯨魚也從來不坐以待斃。
當(dāng)光浪沖刷在千縷鯨魚龐大的身軀上時，它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難以忍受的痛楚，劇烈地掙扎了起來——這種龐然巨物尺度上的掙扎，使得周圍如同地震一般強烈地震動搖晃起來。小山般的身軀緩緩地傾斜起來，最后幾乎是傾倒著墜落，就要將兩人甩入海中！
“別掉下去！”
“嗚??！——”彼得只覺得陡然間天旋地轉(zhuǎn)，湖面撲面而來，他趕緊將手中的光刃用力斜插入千縷鯨體內(nèi)，咬緊牙關(guān)死死拉住——
這宏大的聲音達(dá)到了音量的極致，它超出了人耳的辨識范圍，卻又壓過了周遭的一切響動，以至于萬籟俱寂。
千縷鯨堪比山峰般的身體如同浮在水面之上的冰山，在強烈的震顫中迫近了水面——從宏觀角度來看，波濤洶涌的湖面平靜得如同剛一張被拉平的床單，千縷鯨龐大的軀體緩慢且激烈地將這張繃緊的床單“撞”出了一個洞，掀起的白色巨浪如同破床單里露出的棉絮一樣。
巨浪的落下的回響，如同一滴水落入湖面，打破了這靜謐的一切。
“轟——嘩——”
……
——10分鐘后——
彼得渾身濕透，有些尷尬地坐在船頭，艾什莉則一邊憋笑、一邊用魔法幫彼得的衣物脫去湖水。
老人就頗有壓迫感地坐在彼得的對面，戴著兜帽，青色的煙頭忽明忽暗。
坦白地說，這結(jié)果并不好。當(dāng)千縷鯨狠狠扭動身體之后，老人用魚叉的鎖鏈困住了它的另一只鰭，往它的肚子里開了個洞，挖去了它的幾個臟器，彼得卻在手忙腳亂中把千縷鯨的鰾砍破了，千縷鯨立刻開始往下沉，兩人只好在它徹底沉沒之前跳回船上。
結(jié)果就是什么都沒抓到。
在跳回來時，彼得還一不小心跳歪了一點，直接給船上的艾什莉和老人近距離表演了一手跳水，這就是為什么他現(xiàn)在渾身濕透。
“……呃，抱歉，是我的問題，我不該劃開它的鰾。”彼得扁了扁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真是狼狽?！崩先说脑挍]有留任何情面，但是他似乎沒有苛責(zé)的意思，“不過這也是捕魚時常有的事。那家伙是要死了，我們沒贏，但也沒有被打敗?！?p> “……謝謝?！?p> “說到底還是運氣不好。運氣這樣?xùn)|西，來起來的時候有許多不同的方式，誰能夠認(rèn)得出它呢？”老人拍了拍彼得的肩膀，又掐滅了煙頭，打開船底的板子，從下面拿出了三個罐頭，將其中兩個扔給了彼得和艾什莉，“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有好運比什么都強?，F(xiàn)在，吃點東西。”
彼得接過罐頭——那罐頭已經(jīng)被老人開了，里面躺著一些散發(fā)著香氣的金槍魚肉。
“……這是？”
“金槍魚罐頭，吃吧孩子，吃了才有力氣和鯨魚斗。”老人把手在褲子上抹了抹，就徒手抓起一小把金槍魚肉扔進(jìn)嘴里，細(xì)細(xì)地嚼著，似乎要把每一絲汁水都咽下去。
彼得猶豫了一下——他胃口不是很好，也并不像浪費食物，只是抓著吃了一些，就將罐頭遞還給老人：“……我吃飽了，謝謝?！?p> “你得把它吃完?！崩先藳]有伸手去接彼得遞回來的罐頭，“水手吃東西不是為了享受。這是海員們維持自己身體和精神的方式，你得學(xué)會?！?p> 如此說來，在船上吃魚就更像是一種儀式了，彼得想。
他反正是不相信，老人與鯨魚搏斗的能量消耗，僅靠吃這么一小罐金槍魚罐頭就能補充回來。
幾人在海浪中沉默地吃著金槍魚，生澀的海風(fēng)從后方輕推著小舟，搖搖晃晃地漂流著，景色稱不上美，就是這樣的環(huán)境，竟是產(chǎn)生了一種粗獷的舒服。
“我像你這個年紀(jì)的時候，已經(jīng)是個水手了?！崩先送蝗徽f道。
他本是不愛說話的，不知道為什么，和彼得呆在一起之后，老人的話稍微變多了一些。
“以前的大湖……也是這樣嗎？”
“這樣？大湖從來就沒有一個樣過?！崩先藬[了擺手。
艾什莉有些好奇地插嘴問道：“那鯨魚呢？鯨魚是一樣的嗎？”
“鯨魚啊……鯨魚有很多種，多到數(shù)不清。它們總是時而頻頻出現(xiàn)，又接連著幾年消失的無影無蹤?！?p> “為什么會選擇留在這樣的地方呢？”彼得問道。
“現(xiàn)在的我，只是想測試一下我的極限罷了?！崩先撕币姷匦α诵?。
“不，我是說——您年輕的時候做出的選擇。您應(yīng)該沒有從一開始就在測試極限吧？大湖如此危險，獨自航行更是孤獨，您難道沒有想過休息一段時間、去其他地方生活嗎？”彼得解釋道。
“嗯……”老人咕噥了一聲，“危險么……說到底，天生萬物都在互相殘殺，方式各不盡相同吧。捕魚就是要了我的老命，可是它同時也養(yǎng)活我。當(dāng)年那個男孩，他做出的選擇是留在黑暗的深海，遠(yuǎn)遠(yuǎn)地逃離一切羅網(wǎng)、陷阱和詭計?！?p> 老人脫下防水外套，將它掛起來讓海風(fēng)吹吹干，而他自己身體上的傷疤也露了出來。但是這些傷疤中沒有一塊是新的。它們像無魚可打的沙漠中被侵蝕的地方一般古老。
他身上的一切都顯得古老，除了那雙眼睛，它們像海水一般藍(lán)，是愉快而不肯認(rèn)輸?shù)摹?p> 可能就是這股不肯認(rèn)輸，讓老人留在了大湖吧。
……
幾人吃完了金槍魚罐頭，老人重新穿上防水外套，劃著槳出發(fā)了。
“接下來去哪兒？”彼得問道，他和老人熟絡(luò)了起來，問問題也下意識地沒那么客氣了起來。
“你已經(jīng)學(xué)會捕鯨了，現(xiàn)在我們?nèi)フ夷羌一锪粝碌暮圹E?！崩先藳]有回頭，繼續(xù)劃著槳。
霧氣似乎跟著小舟一同移動一樣。老人也沒有急著擺脫周圍的霧氣，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
突然，他手中的槳頓了一下。
“……”
彼得和艾什莉有些奇怪地抬起了頭，可周圍什么都沒有，只是霧蒙蒙的一片。
“怎么了？”艾什莉皺起眉頭。
“噓——你聽?！北说孟蛩葎澇隽艘粋€噤聲的手勢。
兩人屏住呼吸，只聽得似乎遙遠(yuǎn)的前方，傳來一陣細(xì)微的“砰、砰、砰——”的聲音。這聲音沉悶卻夾雜著爆裂，讓人迷惑是什么東西在作祟。
“……這是？”
“中指的炮彈?！崩先酥匦曼c上一支煙，帶上兜帽，開始劃槳，“……小蝴蝶，抱著那孩子在高空飛一會兒吧。”
“欸？為什么？”艾什莉不解。她已經(jīng)下意識地接受這種稱呼了。
“中指和鯨魚，沒什么不同……而接下來是我自己的狩獵?！?p> 青色的煙頭于兜帽下亮起，船頭的魚叉亮起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