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輪到我們來改變這一切了?！?p> 說著，白夜猛然舉起了手杖。
一陣金光緩緩拔地而起，如同絲綢般飄舞靈動地纏繞上那根圣潔神秘的手杖，匯入杖上那塊晶瑩的水晶，于白夜所指的方向綻放。
伴隨著光芒洶涌，兩人所身處的廢墟似乎開始顫抖了起來！
“你在做什么？！這里的一切看起來正在崩壞！”彼得立刻注意到了周遭的一切變故，他趕緊提醒白夜。
“……我要讓我的靈魂，走出先知的囚籠中。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離開這里。”白夜依舊高舉著手，整個世界的震動愈發(fā)劇烈。
“你要剝離你的靈魂？！你的靈魂……不是早就和先知融為一體了嗎？”彼得不可思議地看著白夜。
“曾經(jīng)不是。”
曾經(jīng)不是。
彼得反復(fù)咀嚼著這句話。
突然間，他眉毛一挑，眼睛睜到最大，一下子理解了白夜要做什么。
“你要……”
“沒錯，我要倒轉(zhuǎn)時間。這里與外界隔離，不會受到絕對存在性質(zhì)的影響，是操縱時間的絕佳之處，”白夜挑起嘴角，微微一笑。
彼得下意識地追問：“你要將時間調(diào)回遇到先知時、再拒絕它的誘惑？”
“不?！?p> 白夜搖了搖頭，接著說：
“說實話，我嘗試過無數(shù)遍，但是均以失敗告終。如果想要逆轉(zhuǎn)‘果’，就必須逆轉(zhuǎn)一切的‘因’——那些我所經(jīng)歷的悲劇，就是導(dǎo)致這一切的原因。光憑著我不完整的神格，以及這個殘破的靈魂，無法完成那樣宏大的改變?！?p>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終于不再孤軍奮戰(zhàn)?！?p> 說完，白夜看著彼得，眼神無限復(fù)雜。
從白夜的眼中，彼得看到了經(jīng)歷成千上萬次輪回的痛苦與無助，但他依舊看到了希望，光之子的神性與堅毅沒有徹底磨滅。
所以她撐到了這條痛苦之路的盡頭。
白夜等來了黑晝。
彼得忽然明白了什么。
這就是為什么……白夜要讓自己做這么多事情！
她要復(fù)刻自己所做的一切、親手拯救那些未能挽回的人與事！
彼得不禁想到，白夜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心中該是有多么激動與振奮。
但她依舊穩(wěn)定住了自己的情緒，只是偶然露出一些不適合的表情，引導(dǎo)彼得與她合作，一步一步，走到了這一刻。
正當(dāng)彼得開口，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白夜卻再次打斷了他：
“……沒錯，這就是為什么我請你經(jīng)歷這一切?！?p> 她的表情萬般復(fù)雜，欣慰、感慨、激動，如同西西弗斯終有一日成功讓巨石不再滾落，如同普羅米修斯終于從高加索山上掙脫。
她高舉神杖。
“因為我，要借你的力，要循你的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會成為我逆轉(zhuǎn)因果的依靠——我會讓你做的一切拯救，成為現(xiàn)實?！?p> “興奮嗎？我們將逆轉(zhuǎn)那些悲傷的故事！”
“所以……來吧！讓我們改寫這一切！”
“來吧，來吧……這就是我最后的神跡了——切莫相信時間，吾等將為你指明道路！”
那一刻，滾滾向前的時間仿佛凝固了。
萬物靜息，就連浮塵也定格在空中。
下一瞬，一切忽然向先前的方向移動而去，大到日月星辰、小到塵埃雨滴——火焰跳動著將燃料復(fù)原、水流逆轉(zhuǎn)向上奔騰、行人向后邁步、車輛往回行駛、淚水滾回眼中、鮮血涌入傷口、刀劍讓創(chuàng)口愈合，樓宇在爆炎中重建——
彼得猛然睜開眼睛。
白夜已然化作逆流世界中的一員。
而黑晝卻代她高舉著神杖。
無盡的光芒涌出。
于是已死的重生，于是破碎的修復(fù)，于是混亂重歸秩序，于是未來走向過去。
彼得凝視著這一切。
他看著白夜走回那片廢墟之中，然后火光沖天，工坊重現(xiàn)。
他看著孤兒們被廚師們歸還給孤兒院，開心地于廣場上彼此追逐嬉戲。
他看著在火并中倒下的遍地尸體慢慢爬起，用武器治愈著彼此的傷口，最后分為兩波離開。
他看著馬丁的內(nèi)臟回到他的身體，走回家中。
他看著德莉莎與眾人從地上站起，隨后與白夜相互開著玩笑走回事務(wù)所。
……
他看著安娜對著白夜露出第一次的笑容。
世界仿佛分割成數(shù)十個畫面，環(huán)繞在彼得周圍。他猶如一個高位存在，俯瞰著不同的時間點(diǎn)中的每個地點(diǎn)。
每一個畫面，都對應(yīng)著悲劇最開始的時刻。
一切已經(jīng)復(fù)位。
現(xiàn)在，悲劇應(yīng)當(dāng)化為救贖。
彼得感到自己受到了一種召喚、一種指引。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知道這件事該如何被稱呼。
于是他高喊出那個名字，猛然將手杖插入大地——
“……是時候重寫這些故事了！——創(chuàng)世伊始之光！”
“轟?。?！——”
插入大地的手杖化作啟動萬物的鑰匙，將光芒注入整個世界。
于是靜態(tài)的世界開始滾滾運(yùn)轉(zhuǎn)向前。
每一個時間對應(yīng)的畫面都由靜止開始運(yùn)轉(zhuǎn)起來，每一個畫面中都出現(xiàn)了白夜的身影——而每一個白夜的眼中，都閃爍著一份異樣的金光。
她在每一個畫面內(nèi)的每一個動作，都完美貼合彼得曾經(jīng)在那些世界中所做的一切，她每一個表情都管控地相當(dāng)?shù)轿?，每一句話乃至每個語氣詞都分毫不差——
白夜嚴(yán)格地復(fù)刻著彼得所做的一切。
她捏碎了刺向德莉莎的短劍、她趕走試圖殺死馬丁的耗子、她擋下?lián)]向安娜的啤酒瓶、她放倒那些企圖宰殺孩童們的廚師、她從拇指指揮官手下救出自己的好姐妹、她擋住代行者的步伐、她推翻中指的暴政、她保住老工坊主的性命……
白夜的瞳孔深處，放出和彼得別無二致的光芒。
“吶——前輩，你這么厲害，怎么平常什么事情都要我來做啊……嘿嘿，雖然我也樂意就是啦……”
白夜正在親手阻止，曾經(jīng)沒能阻止的悲劇。
“嗚嗚……對不起，姐姐……害你擔(dān)心了……”
她救下每一個人。
“姐姐，請多指教！”
看著他們的笑靨。
“……去、去拯救這里的一切吧，孩子，去完成一番偉大的事業(yè)吧！孩子！”
然后深情地將他們抱入懷中，失聲痛哭。
不同的時間點(diǎn)開始收束，白夜不斷地從那些畫面中走出，一個一個身影重疊為同一的個體，最終合二為一，成為那個改變了這一切的、唯一的人——
周遭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
隨后，環(huán)境緩緩亮起。
這里曾經(jīng)是一片廢墟，白夜曾經(jīng)在此訂立與疫醫(yī)的契約。
但既然過往已經(jīng)改變，這里的一切也都恢復(fù)如初。
“終于……一切的‘因’已經(jīng)倒轉(zhuǎn)，是時候改寫‘果’了。”
最后的時刻終于來臨。
該直面這一切的根源、白夜與彼得最終的共同目的了。
一名黑袍神秘人，頭頂黑色軟呢帽，帶著漆黑的鳥喙面具——疫醫(yī)的身影，再次浮現(xiàn)于這片天地之間。
但這一次，彼得的身影，取代了疫醫(yī)的位置，站在白夜的面前，而疫醫(yī)先知卻站在先前彼得旁觀之處，化作了一個看客。
它只有默默地注視著二人。沒有人知道它心中作何感想。
白夜與彼得，面對面地站在平平無奇的都市后巷之中，相隔不到10米。
緊接著，白夜徑直無視了疫醫(yī)先知，張開雙臂，邁開雙腿，朝著彼得跑來，美麗的面龐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歡快輕松。
彼得也相視一笑，朝著白夜張開雙手。
下一刻，白夜毫不遲疑地?fù)湎蛄吮说?，和他緊緊相擁。
她趴在彼得的肩頭，眼角不自覺的留下了兩行感動的熱淚。
兩位光之子擁抱著彼此。
于是整個世界驟然變白，連同著曾經(jīng)的疫醫(yī)先知的身影一切消失。光之子們站在白夜的世界之中，同心相連。
“謝謝……我、我們真的改變了這一切……”她激動地微微顫抖。
“……歡迎回來，白夜。”彼得笑著說道。
“嗯！感謝你給我?guī)淼男腋；貞洝?、我也算是贖罪了吧？我救下了他們、我應(yīng)該沒有辜負(fù)光之子的身份吧？”
“當(dāng)然，你很努力了。”彼得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
“這就好……這就好……哈哈，真是謝謝你，讓我最終也有了這樣美好的回憶……”白夜稍稍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接著說道，“現(xiàn)在，我的靈魂不再隸屬于先知的掌控。是時候離開了，是時候結(jié)束這一切了，黑晝，在我尚且還能干涉這片天地的時候?！?p> 彼得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終于，是時候離開這個世界、回歸現(xiàn)實了，彼得想道，希望同伴們沒有等太久。
回想他在這里的事情，不由得感慨萬千。
不過，回去之后，也不代表著麻煩事就此結(jié)束，畢竟和圖書館的溝通、以及跟眾人介紹白夜，都是需要考慮的事情……
當(dāng)然，當(dāng)務(wù)之急是集中精力，跟白夜一同離開這里。
想到此處，彼得看了一眼白夜說道：“走吧！接下來需要怎么做？”
“……抱緊我?！甭约铀妓鳎滓馆p輕說道。
盡管不是很明白為什么，彼得還是立刻按照她的要求，抱緊了她。
“現(xiàn)在，閉上眼睛?！?p> 彼得閉上了眼。
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自己會和白夜一起傳送出這片世界？他期待著與同伴的重逢。畢竟，那才是他誤打誤撞來到此地的原因。
可等到的卻是一句道歉。
“對不起?！?p> 白夜附在彼得耳邊輕聲說道。
彼得心中一驚，立刻睜眼看向白夜。
她的身體，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化作光芒的碎屑消散！
“對不起，黑晝……我騙了你?！?p> “你——怎么會？”彼得心下震動，他的氣息微微急促起來。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跟你一起離開?！?p> “為什么？！”
“因為……我早就死了啊?！?p> 白夜微微一笑，兩行熱淚緩緩滾落。
“我們、我們不是逆轉(zhuǎn)了這一切嗎？！我們不是拯救了那些無辜的人嗎？！”
“經(jīng)歷了這樣漫長的歲月，我早已是一縷殘魄、那個殘缺的光之子剩下最后一絲不愿離去的意志而已，就這樣依附于先知的軀殼之上……”白夜笑著嘆息一聲，“現(xiàn)在，我將自己從先知的身上剝離而去——一絲沒有憑依的殘魂，又能獨(dú)自徘徊到幾時呢？”
說著，白夜的下半身已然化作點(diǎn)點(diǎn)晶瑩飄動的光屑。
“等等、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難道不感到遺憾嗎？！”
白夜只是微微一笑。
“當(dāng)然遺憾啊……我還有太多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體驗過的事。我沒法看到你種出的森林、沒能再去好好地吃喝玩樂……哈哈，我甚至還沒談過戀愛……”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光之子的使命能夠繼續(xù)被傳承下去。”
“因為，在意志消散的前夕，我遇到了你，在最后了卻了自己最后的遺憾……也所幸，就算我是一縷殘魄，那前三天的光明，依舊在我手中……”
白夜的頭上，浮現(xiàn)出了一個天使般的白金色光環(huán)，三條豎痕標(biāo)明了環(huán)的朝向，又讓白夜仿佛戴著一頂神冠。
她的身軀緩緩飄起，用手輕輕摘下頭頂?shù)墓猸h(huán)，將它放置于彼得的頭頂上空：
“——現(xiàn)在，我要將它交予你。連同這把失樂園的原型手杖?！?p> “那你自己呢？！難道以后沒有白夜了嗎？！”彼得下意識地喊道。
“不，正相反。白夜還會是白夜，企圖登神的先知白夜——但此后，不再有黑晝了。”白夜只是幸福地微微一笑，“你不再是黑晝了……你要成為，完整的光之子?！?p> “……你將變得完整，你將變得更加強(qiáng)大。與此同時，不要忘記我們光之子的使命——你要斬斷那罪惡的循環(huán)，背負(fù)這一切。你將成為真正的人——你與光同在……”
白夜的身軀正在緩緩消失，她的整個腹部已經(jīng)消散，胸口也開始慢慢化作光屑——
彼得的呼吸愈發(fā)急促起來，他眼睜睜地看著白夜逐漸消失，卻無能為力。
“等等！等等！你的名字是什么？你要去哪兒？”
白夜微微一笑：
“我叫光之子，第一代光之子……”
“我即是光明，我即是希望，我即是光之子，我即是你?！?p> “莫要悲傷，莫需挽留，莫來悼念，莫去追尋……因為，我會在光的盡頭，等你歸來?！?p> 說完，白夜微微一笑，笑容中洋溢著萬事無悔的釋然與樂觀。
兩道淚痕散發(fā)著可愛的明光。
在意識存在的最后，她帶著臉上的淚痕，明媚地一笑。
最終，她的身軀與白發(fā)徹底化作光屑，消散于這片天地之間。
“白夜！——”
彼得伸出手去，但那些光屑只是從他的手中流逝。
無可挽留。
彼得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diǎn)點(diǎn)魂飛魄散。
心中震撼無比。
這名自稱白夜的女孩、第一代的光之子，甘愿放棄自己所堅持的一切，將悲劇逆轉(zhuǎn)、將罪孽救贖、將靈魂剝離、將光芒傳遞，直至她自己也徹底化為了光芒，永遠(yuǎn)銘記于彼得的心中。
她甚至不愿告訴彼得自己的真名，以此叨擾他的記憶。
此后，“白夜”二字，與光之種再無半點(diǎn)瓜葛。
而“黑晝”這個名字，也將不再屬于彼得。
無數(shù)光屑突然從天地之中涌出，它們飛快地繞著彼得旋轉(zhuǎn)流動，由涓涓細(xì)流匯作恢弘的漩渦，潮水般涌向了彼得的身體——
耀眼的光芒，瞬間將他包裹。
那一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完整。
在那片無垠的光海之中，彼得感受到了無限的希望與憧憬。
他曾經(jīng)沒有體驗過樂觀、積極、希望、幸福，源源不斷地沖入他的體內(nèi)，深入他的靈魂，乃至于與他合而為一。
他伸出手去。
抓住了什么。
是那根施行神跡的手杖，白夜交還給他的道別禮物。
光芒溫柔卻磅礴地灌入他的身體，又從他的身體流入那根手杖之中。
彼得感受到自己正在經(jīng)歷一種熟悉的蛻變、一股嶄新的力量正在從內(nèi)心中嶄露頭角。
那是，全新的自我外殼——
恍惚之間，他仿佛聽到了白夜的聲音：
“……可知，光芒已至?！?
地平線后
BGM:《Labyrinth (feat. Michael Emmerson)》Evolving Sound/Micheal Emmer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