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往事如煙
直到聽了這個故事，金鑫才有點點理解李招弟為何會做這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一個沒爹沒媽的小孩，會過著怎么樣的生活，他十分清楚。不過他比李招弟幸運，至少他的心里還沒有這么多的怨恨。
李招弟跑到醫(yī)院后面的小花園，蹲在一處角落，開始放聲痛哭。金鑫走到一個花壇邊，叼起一根煙，然后坐了下來?？?，絕對是人排泄負面情緒的利器。李招弟大概哭了十幾分鐘后，終于停了下來。
“走吧。”金鑫走到她的邊上說。
“去哪里？”李招弟問。
“我那里。來醫(yī)院之前，你答應我的。”
“你不怪我對王勝男下手？”
“當然怪。但你這并不是針對她個人的行為?！?p> “你能這樣理解，但王勝男并不會。我在你身邊，這個癥結你準備怎么解？”
“這是你搞出來的事情，當然是你自己去解。”金鑫擅長當甩手掌柜。
李招弟思考了一下，“好吧。那我去跟她當面解釋下吧。我相信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同情我的前半生故事?！?p> “什么意思？”
“你不好奇自從我母親去世之后，我是被誰帶大的嗎？”
“誰？”金鑫問。
“我的兩個舅舅。我兩個舅舅各有一個小孩，你也認識他們?！?p> “啊，是誰？”
“我小舅舅的孩子叫李洋，我大舅舅的孩子叫李濱?！?p> “什么！”金鑫真的被震驚了，“就是同班的那個李洋？”
“是的?！崩钫械芑卮鸬暮芷届o。
“他們兩人也算是你的親兄弟啊，你怎么還怎么陷害他們?！苯瘀斡行┘?。
“親兄弟？呵，他們都該死?！崩钫械苷Z氣十分平靜。
金鑫隱約已經猜到些什么，但他不敢往那方向想。
但很顯然，金鑫所想到的，正是李招弟所遭遇的。而李濱李洋正是元兇。
李招弟說起那晚事情的時候，身體一直都在輕微發(fā)抖。
在一個少女的懵懂時代，沒有什么會比這種事情更讓人痛苦的了。因為這會讓其失去對未來的大部分向往。從此，她不會幻想白馬王子，不會想象自己是灰姑娘，更不愿看到任何關于情愛的故事。因為她覺得，她已經沒有了資格。
面對李招弟的目光，金鑫沒有逃避，他也直視她。他不知道他應該用什么樣的眼神去看她，只是覺得，她在看他的時候，他應該也要看著她。
“后來。”李招弟移開目光繼續(xù)說，“我就離開了他們家?！?p> “后來呢？”金鑫小聲地問。
“我省吃儉用，異常小心地花著身上僅有的一些錢，我甚至把每一分錢都計劃好了。但計劃趕不上變化?！?p> “什么變化？”
“高二開學的時候，我一個很要好的女同學的母親得了重病，花掉了家里的所有錢。她的母親我見過很多次，真的是一個非常好，非常好的媽媽。可能是她媽媽也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我每次去她家做客的時候，她媽媽都做非常多，非常好吃的菜。每次邊往我碗里夾菜，邊說‘阿囡，你這么瘦，要多吃點’?！闭f到這，李招弟終于控制不住的情緒，放聲哭了出來，只是這一次哭得比剛才那一次更兇。
過了許久，她終于停了下來，繼續(xù)說，“高一的小半部分周末我都是在她家過的，有時候我會傻傻地想，要是我也有這樣的一個媽媽，該多好啊。后來，我去了她家里，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了她，包括我暑假兩個月的打工錢。我甚至去廟里偷偷許愿，愿意把我余生去換她媽媽的健康。但最后，她媽媽還是沒有戰(zhàn)勝病魔。再后來，她轉學了，我們也就沒有了聯(lián)系?！?p> “那你呢，你把所有錢給出去了，你怎么捱過來的？”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捱過來的?！崩钫械苷f完，突然輕笑一下，她覺得其中艱難苦楚就算說了又有誰能了解。
她繼續(xù)說，“原以為我上了大學之后，就可以開啟新的生活?？珊们刹磺?，我竟然跟李洋做了同班同學。很快，李洋帶著李濱又找到了我。你能想象一個剛看見曙光的人，又猛得被拉回無底洞時的感覺嗎。那一次，我在宿舍里躺了一夜一天，最后實在餓得受不了了，我用盡所有力氣走到了學校后巷的一個面館。當時的我，身無分文，連買一碗面的錢都沒有了。我站在面館門口，腦子里生出一個很可笑的想法：如果十分鐘內，有人請我吃面，我就振作起來。然后，你就出現(xiàn)了。”
“我？”金鑫愣了一下，腦子迅速搜索了下，“哦，我想起來了?！彼F(xiàn)在記憶都很清晰。當時，他剛拿到當月的贊助費，就準備去開開葷。到了學校后巷，剛好看到同班的李招弟，就隨口打了下招呼，‘你也在啊，走啊，一起吃面去，我請你啊?！皇且痪浒腴_玩笑似的話，卻不曾想，李招弟竟然回了句，‘好啊?！@大概也是他們同學時期僅有的一次‘約會’。
“好吧?！苯瘀斡行o語，“那后面你怎么擺脫掉李濱跟李洋的？”
“吃了面之后，第二天李光標就找到了我。”
“真是人生如戲?！苯瘀胃袊@了下。
“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了解我所有過去的人?！?p> “我會把它爛在我的肚子里的?！?p>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堪？”李招弟忽然看著金鑫，眼神很空洞。
“怎么會，你堅強地讓我震驚。如果換作是我，我可能早就已經向命運低頭了?！苯瘀握嬲\地看著李招弟。
“你是為了安慰我，才故意這樣說的是不是？”
“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李招弟向金鑫走了幾步。
“如果你看不清，可以再走近些。”
李招弟又向金鑫走了幾步。此時兩人的距離不及一臂。兩人四目相對。眼睛是每個人靈魂的窗口，在兩人靈魂深處，都有著深深地孤獨，曾經無依無靠的孤獨。
兩人對視了一會，李招弟猛得撲到金鑫懷里，又開始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