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高越出現(xiàn)在房間里,姜析有些意外。
沈心怡告知高越加入團(tuán)隊的事,眉眼彎彎的,笑的誠摯:“高大哥不愧是大哥,教會了我們很多?!?p> 在游戲池中,高越默不作聲為大家承受了不少傷害,以至于整個人像是剛從紅色染缸里撈出來似的。
柯宇和秦洛也逐漸認(rèn)真起來,開始顧及隊友和彼此;沈心怡發(fā)現(xiàn)不對的地方會及時提醒大家,有忽略的地方就由高越補(bǔ)充。
幾個回合下來,大家也越發(fā)默契。
姜析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四人之間融洽的氛圍卻看的清楚:“辛苦你了,高大哥?!?p> 高越擺擺手:“說這些虛話做什么!”
姜析嘴角帶著笑:“對了,你們吃飯了嗎?”
沈心怡咧嘴笑:“還沒有,這不是等著老大你嗎?”
柯宇附和:“就是,老大你要請我們吃飯嗎?”
看著沈心怡和柯宇一臉的期待,姜析合上桌上的筆記本:“你們想吃什么?”
倆人對視一眼:“火鍋。”
已經(jīng)入秋,天氣一日比一日寒涼,柯宇早就想吃那家的火鍋了,每次從門口經(jīng)過都能看到里面熱氣騰騰、翻滾著辣油的湯底,光是看著就餓了。
但沈心怡非要說等著姜析和張樂樂,此刻見姜析點頭,他第一時間就打電話訂位。
廖寧帶著丘月過來,剛好遇見姜析一行人有說有笑的往外走。
姜析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間碰到廖寧:“廖叔,你怎么過來了?”
廖寧的視線從大家臉上一一掃過,最后停留在姜析身上:“跟你說點事情,你們先走。”
柯宇左看看右看看,一把拽住廖寧的手臂就往外走:“天大的事也得吃東西,廖隊,來的早不如來得巧,您老今天有口福了!”
廖寧被柯宇半拖半擁著往外走,走兩步又回頭看著跟在幾人身后的丘月:“丘月......跟上......”
一旁的沈心怡已經(jīng)和丘月聊起來了,倒是張樂樂興致不高。
暖鍋小窩火鍋店,一行人圍坐在桌前,中間是熱氣騰騰的鍋底,香味撲鼻而來。
聽姜析說隨便吃,柯宇也是一點兒也不客氣,葷菜一個接著一個,大有把姜析吃空的架勢。
“各位,讓我們歡迎高大哥的到來,我們是在新手游戲認(rèn)識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遇見就是天賜的緣分。從今往后,我們就有大哥護(hù)著了!”
在場沒有小朋友,姜析就叫了酒,店內(nèi)也鮮少有這么熱鬧的時候,紛紛轉(zhuǎn)頭朝他們看來。
沈心怡:“歡迎高大哥的加入!”
柯宇:“不管是什么狗屁游戲,我們都不在怕的!”
見大家都看著自己,高越不會說什么肉麻話,就舉杯:“干杯!”
大家一齊舉杯:“干杯!”
酒盡,大家落座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那叫一個惡狗撲食,動作稍慢些,就只能看著別人的碗垂涎欲滴。
柯宇下菜都來不及,但凡有人說一句“熟了”,轉(zhuǎn)眼間鍋里就空了。
下半場,廖寧咬了一口豆腐,還被燙了舌頭:“丘月,你和他們說。”
丘月用紙巾擦了擦嘴巴:“據(jù)我們目前所知,所有的游戲都被分成了四個類別,分別是冥境、金喜、天使之環(huán)和地球,每一個類別都代表一個世界......”
見那么多雙眼睛看著自己,丘月驀地有些不自在起來:“那個......冥境,里面的NPC偏向鬼怪,各種靈異和超自然事件都屬于冥境?!?p> 秦洛回想至今遇到的游戲:“那吉時已到就是冥婚,里面出現(xiàn)了鬼新娘?!?p> 沈心怡也道:“那新手游戲豈不是也屬于冥境,那老鷹著實詭異恐怖了些,樂樂還遇見了奇怪的小女孩?!?p> 丘月繼續(xù)道:“金喜主要是人神,更具體一些就是居住在天上的人,游戲劇情主要是仙神?!?p> 姜析想到了化妖。
“天使之環(huán)......可以說是未來世界,城市機(jī)械化和高度自由的國度,機(jī)器人逐漸替代人類成為世界的主宰;地球自不用說,就是我們所在的世界?!?p> 沈心怡倏地睜大了眼睛:“你是說地球也是游戲的一部分?”
廖寧接道:“是這樣的,有玩家在游戲中發(fā)現(xiàn)了和現(xiàn)實世界高度重合的游戲場景,說來真是有些難以置信,有玩家親眼見證了1997年的香港回歸,也有玩家經(jīng)歷過04年的非典和08年的汶川地震?!?p> 聽完,在場的人無一不皺眉,高越更是黑了臉:“這怎么能當(dāng)做游戲!”
桌上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丘月又道:“還有在這次的游戲中,我收到了你的通緝令?!?p> 見丘月直直看著自己,姜析疑惑:“我?”
丘月點點頭:“還有樂樂的,除此之外還有四位我沒有見過的玩家,和斐、仇致、李彥勇、賈愷。”
姜析:“我們都是同一場游戲的玩家?!?p> 丘月已經(jīng)想到了,把方格的假說也同大家說了。
沈心怡:“這樣也說得通,畢竟你們同一時間都在天使之環(huán)?!?p> 柯宇:“就是那些NPC,怎么說呢?”
姜析想到林薇對他說過的話:“與其說是NPC,不如說他們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人,我們只是誤入了他們的生活?!?p> 柯宇:“沒錯沒錯,游戲下來,感覺我們都是以旁觀者的視角對即將發(fā)生的事加以干預(yù),缺少代入感。”
對此,廖寧有話要說:“我知道你們都是C級玩家,可是我想告訴你們,C級和B級之間有一條鴻溝,至于小柯說的代入感,相信我,你們不會想體驗的。”
這次的晉級游戲,幸運女神終于眷顧了廖寧,在警報響起之時,第一時間打開了出口,并躲到黑色的房間中,因此躲過一劫。
聽了廖寧的話,大家都噤了聲,面面相覷。
高越上了年紀(jì),還在試圖理解他們之前說的話:“你們說的那些N什么C都是活生生的人?游戲也并不是游戲,而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甚至我們在某一天也會成為某個游戲的N什么C?”
丘月:“按照如今的推理來看,的確是這樣的?!?p> 高越背靠著椅背,喃喃道:“但是這怎么可能呢?”
相比高越,其余人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說法,沈心怡和柯宇心里已有懷疑,如今被丘月點破,只是稍感意外,更多的是一種“果真如此”的心安;
張樂樂之前從未想過這些,只是如今她心里滿是心事,根本沒時間來震驚;秦洛覺得都無所謂,他不在乎那些NPC是不是真實存在過的人,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NPC。
熱鬧霎時像被凍住一樣,席間沉默無語,張樂樂自顧自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沈心怡欲言又止,把酒瓶放遠(yuǎn)了些。
張樂樂又起身拿過來,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喝完后背靠著椅背,低垂著腦袋默不作聲。
見她這個樣子,沈心怡有些擔(dān)心:“樂樂,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訴我?!?p> 她知道張樂樂一直很抵觸進(jìn)游戲,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又不得不進(jìn)游戲,每次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恐懼和憂愁,沈心怡就心疼不已,可是她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幫到她。
姜析卻在這時給張樂樂倒了一杯酒,有些僵硬的道:“我們都在這里,要是你想哭的話我們就在這里陪著你?!?p> 他能感覺到張樂樂的恐懼,它們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讓姜析有些手足無措。
聽到姜析這么說,張樂樂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看著大家眼里的關(guān)切,她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撲進(jìn)沈心怡懷里:
“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些血淋淋的肉和炸開的身體,那滑膩的腸子和頭皮還粘在我的胸口,我想把它們撣下去,可是手上都是血......怎么擦都擦不掉......”
大家聽完都面露不忍,恐懼在張樂樂身上具象化了,柯宇端起桌上的半杯酒一飲而盡,在進(jìn)入游戲之前,沒有人知道等待著他們的是什么。
沈心怡抱著張樂樂,肩膀被她的眼淚暈濕,雙手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眶也紅紅的:“我知道我知道......”
張樂樂緊緊抱住沈心怡:“心怡,我真的很害怕!”
她不是沒有感覺到,原本被自己當(dāng)做妹妹一樣看待的沈心怡適應(yīng)的比自己快,就連陰郁內(nèi)向的秦洛也表現(xiàn)的坦然自若,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藏著自己的恐懼,小心翼翼的混入其中,裝做若無其事。
她也想追上大家,可是恐懼就像泥沼一樣纏住她的腳踝,她也隨著掙扎越陷越深。
在座的人都想說些什么,也知道現(xiàn)在無論說什么都沒有用,說出的話就像一滴水落進(jìn)無邊無際的大海里,還沒來得及散開就消失了。
丘月一把抓起桌上只剩半瓶的酒,仰起頭就是喝,隨后“砰”的一聲擲在桌子上:“你說這些又有什么用?除了你自己誰也幫不了你!”
丘月指著沈心怡:“她對你很好,可你又何嘗不是借著她對你的好來逃避現(xiàn)實!你害怕?呵,誰不怕?你當(dāng)我們都是木頭做的嗎?”
丘月這么一吼,廖寧倒是被嚇了一跳,平時看她理智穩(wěn)重,倒還是第一次見她這副模樣,急忙去搶她手中的酒:“行了,你喝不了就別喝!”
丘月把瓶子抱在懷里:“我就喝!”
高越皺著眉,卻見姜析朝自己搖了搖頭,就沒有開口。
“我告訴你,你再怎么裝可憐也沒有用!游戲并不會因為你一個人而停止!你之所以害怕,是因為你想的太多,想的太多心里就有很多顧慮,時間久了你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該怎么做!”
丘月又仰頭喝了不少:“究其根本,這就是你自己的原因!是你自己不想做!其實你不想做也沒有關(guān)系,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你不能讓身邊的人為你的愚蠢和任性買單!”
這話著實有些過了,沈心怡也生氣了:“你閉嘴!你憑什么這么說?”
“憑什么?”丘月臉頰紅紅的,低低笑著,眼眶里卻蓄滿了淚花,喃喃道:“我就是可以。”
張樂樂就像以前的自己,總以為自己只要賣賣慘裝可憐,她就會永遠(yuǎn)留在自己身邊,直到她為了保護(hù)自己永遠(yuǎn)留在游戲中。
那天,她因為自己的愚蠢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周圍天旋地轉(zhuǎn),大家的臉也開始扭曲,丘月上一秒還在說話,下一秒身體就朝一邊倒去。
身側(cè)的廖寧及時扶住丘月,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從她手中接過那瓶只剩不到一杯的酒,忍不住笑了:“這丫頭,酒量還真不錯。”
要知道她隨手拿起的可是烈酒,居然能對瓶吹,倒是真意外。
“各位,看她醉成這個樣子,我就先送她回去了。”廖寧說完就扶著丘月往外走。
一路上看她哭哭笑笑,嘟嘟喃喃,還吐了自己一身。
他們走后,幾人大眼瞪小眼,張樂樂紅著臉擦掉眼淚,有些不敢看大家。
丘月說的沒錯,可是她想追上大家的那種無力感也是真的。
鍋底還在冒著熱氣,翻滾的湯底濺出不少熱油,大家的心也是熱的,秦洛看著張樂樂:“即使步調(diào)不一樣,我們也會在前面等著你的,你只要抬頭就能看到我們?!?p> 高越也道:“就是,你不要急,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慢慢來?!?p> 見張樂樂還在流眼淚,柯宇把紙巾遞過去:“什么???眼淚跟不要錢似的,這可不像我認(rèn)識的張樂樂?!?p> 沈心怡接過紙巾,把張樂樂臉上的眼淚拂去:“好了,今天這么哭,明天早上眼睛又要腫成核桃了?!?p> 隨后,柯宇送沈心怡和張樂樂離開,高越、姜析和秦洛站在馬路邊看他們坐上出租車。
高越用腳碾滅地上的煙頭又撿起丟進(jìn)垃圾桶里:“距離比賽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接下來你想怎么做?”
姜析沒有回答,反問:“高大哥,你這習(xí)慣是嫂子調(diào)教的嗎?”
提起妻子,高越眼神霎時就變得溫柔:“剛開始她總是罵我,說屋子里一股煙味,臭死了,就讓我出去抽;后來又罵我,說地上都是煙頭,她就非要看著我把地上的煙頭撿起來扔到垃圾桶里才走開。”
聽著描述,姜析已經(jīng)能想到那個場景了,輕笑:“嫂子一定很厲害?!?p> 高越也笑:“她確實很厲害?!?p> 看著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姜析:“高大哥,這兩天你們就好好休息,后天我們會一起進(jìn)游戲?!?p> “行,那我先走了。”
姜析轉(zhuǎn)頭看著還站在原地的秦洛:“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席間,秦洛的視線幾乎沒有從姜析身上移開過。
秦洛看著姜析,忽的往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著眼前的人。
帶著淡淡的酒味和火鍋的香味,姜析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識蹙起眉,就聽秦洛道:“我本來買了花,是給你的,只是時間久了,它們的花瓣都凋謝了。”
說不震驚是假的!花?秦洛居然想送花給自己?
姜析的嘴唇囁嚅了兩下,不知道該說什么,這小屁孩,比想象中的執(zhí)著。
回到住處,姜析給哈迪恩寫了郵件,告知丘月今日所說。
從白日夢想屋上線至今不到一年的時間,C級玩家到B級玩家的晉級通過率只有不到40%。
而根據(jù)廖寧所說,B級游戲與C級游戲大不一樣,難度會增加多少暫不可知。倒是團(tuán)隊競技即將到來,如果能好好利用他們說不定都能有不小的進(jìn)步。
在此之前,姜析需要知道他們?nèi)缃窬烤鼓茏龅胶畏N地步。
正想著,一個黑影逐漸在房間里匯聚。
無論看多少次,姜析還是習(xí)慣不了莉莉的形象,黑的深邃,簡直沒眼看。
莉莉卻從一開始的嫌棄到現(xiàn)在的坦然,雖然黑了些,但來去自如。
小稻從衣柜里爬出來,拽著床單爬到床上,抱著姜析的手:“有一個人想見你。”
“誰?”
“我不知道,她說總有一天你會找到她的。”
姜析若有所思:“就是她給你的向日葵花瓣嗎?”
小稻點了點頭:“就是她?!?p> 姜析了然,沒有再繼續(xù)追問,莉莉卻斜斜的趴在床上,問姜析:“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
莉莉從小鎮(zhèn)逃出來,跟在姜析身邊見到許多從前沒有見過的東西,也從書籍和電視中看到不少景象,和現(xiàn)在好像有些不一樣,特別是他們口中的游戲,是莉莉無法理解的存在。
姜析沉默半響,悠悠道:“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只是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又多了一個游戲。人這一輩子總是在被追趕,或是主動追趕某些東西。
說到底,人生就是一場游戲,每個人都在其中兢兢業(yè)業(yè)的扮演著自己的角色,但是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可是白日夢想屋的出現(xiàn)卻讓我覺得游戲的結(jié)局發(fā)生變化了?!?p> 明明這些詞句莉莉都認(rèn)識,但是從姜析嘴里說出來以后就聽的云里霧里。
大多時候,她和姜析可以共享情緒,她能感覺到姜析心境的變化。
他這個人很奇怪,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像是刻意把自己與世界隔離開來。
但是在不久前,她發(fā)現(xiàn)姜析有了變化,許是連他自己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開始和張樂樂等人產(chǎn)生連結(jié),特別是當(dāng)面對那個叫秦洛的人時,她從姜析身上感受到一種非常矛盾的情緒,恐懼和期待相互拉扯,但每次都是恐懼更勝一籌。
她無法形容在姜析醒來后看到秦洛守在床邊那一刻的感受,因為姜析的情緒過于猛烈,以至于還在沉睡中的她都有些想哭。
可是下一瞬,姜析又恢復(fù)成之前那副平靜無波的模樣。
直到那個不知好歹的男人闖進(jìn)姜析的家,莉莉才知道他一直都在壓抑自己的本性,那傾瀉而出的惡意讓她忍不住戰(zhàn)栗。
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姜析?莉莉不知道。
姜析仰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看著天花板,他能感覺到莉莉心中有困惑,卻不知道她在困惑什么,半響:“莉莉,你喜歡這里嗎?”
耳邊傳來少女流利清脆的回答:“喜歡?!?p> 姜析:“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