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漫長的告別》純屬一個巧合,如果不是和孩子閑聊沒書可看,就不會偶然地在網(wǎng)上刷到這本書;如果不是留意到村上春樹對這本書的高度評價,據(jù)說他讀過十二遍,而且總是遇到困擾或悲傷時就會翻看,我也不會對這本書充滿了好奇和無窮地期待。
剛開始的時候,我是有點看不下去的,并非是故事不精彩、文字不流暢,僅僅是因為閑散的時間太少,面對現(xiàn)實的生活,實在不舍得把寶貴的時間放置于此。卻事與愿違,這本書仿佛有種魔法的力量,在我停下來的任何時候,她就會出現(xiàn)在我眼前,書中的人物甚至會跳到我的面前,拉著我的手走入下一個場景,一起去體驗書中人的所思所感。一直停不下來,在餐桌前、在飛機客艙里,甚至在街邊昏黃路燈下,主人翁馬洛給我講了一個關于孤獨的靈魂的悲劇故事,與以往不同的是,這種悲傷不明顯、不張揚,但這種悲傷很深刻,把一種人類抱有的一種美好幻想不可避免地引入最終幻滅的現(xiàn)實世界。
我們每個人的心中,不正是藏著一個馬洛的影子嗎?相識之初,因為某種觸碰心底的認同和欣賞,就義無反顧地獻出真心,即便遭受肉體的侵襲也不愿告密。可就在他陰差陽錯地展開調(diào)查,在抽絲剝繭撥開云霧直到接觸真相的過程中,雖然仍是留有一種天真的不舍,可結果……馬洛的人格,是極度高尚的,他在認清朋友的本來面目之時,還是選擇了一份善意,主動地理解對方的作法,即便是自己不認同。
漫長的告別,其實,就是不忍心說再見。書中有句話,這樣寫道“每說一次再見,就是死去一點點?!被蛟S,這就是作者雷蒙德在書中留給每一位讀者的人生啟示。雷蒙德生活在二十世紀前半葉的美國,在他44歲失業(yè)后才成為一名專職作家。出道雖晚,卻給文學史留下了一部巨著,實在是愛好文學人士之福。因為《漫長的告別》創(chuàng)造了悲劇的輕微表達方式,讓人不覺悲傷帶給人們的痛苦,又略感傷感涌上心頭,像極了對憂郁的描寫,極度傳神,且極有張力。
馬洛的故事發(fā)生在作者身處的年代,作為一名私家偵探,他算是業(yè)內(nèi)公認的高手。只不過,從開篇的人設以及后續(xù)展開的情節(jié)來看,他是一個很特立獨行的人,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生活一直很孤獨,沒有妻子、沒有孩子,也沒有多少經(jīng)濟來源,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就是在社會底層掙扎著的一類人。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特里,一個讓馬洛看來,很是優(yōu)雅的男人。
相遇的開始仿佛就預示著終將會離別。其實從特里的遺書這一段,馬洛就向他作了告別。只不過,這種再見的絕情,讓馬洛不愿面對,在接下來的調(diào)查中,意外發(fā)現(xiàn)了很多蛛絲馬跡,暴露了特里的本性,這才讓馬洛最終放棄了和特里的關系。從另外一種角度來看,得知特里死了的消息時,馬洛雖然難以置信,但已經(jīng)向他說了再見。死者重生回歸,但靈魂已走遠,再見已成永別。
蓋上書的最后一頁,我腦海里反復會出現(xiàn)一個問題,究竟馬洛看中了特里的什么品格,讓他能夠義無反顧地為之付出?一個江湖中人,如何這么輕易地被某種人奪走了神魄。我想不明白,只能把讓文學化的情節(jié)在腦海里翻滾,把千絲萬縷梳理個明白。
特里的妻子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做西爾維婭,是一位億萬富翁的女兒。但美麗的名字,并不一定擁有美麗的品格。西爾維婭的生活十分放蕩,特里管不了,也不愿意管。原因嘛,還不是因為錢,西爾維婭給了特里很多很多錢,多到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為所欲為。突然有一天,特里來到馬洛家,說他遇到了大麻煩,需要馬洛幫他逃跑。馬洛問也不問,憑著對朋友的信任,送他到機場,當然他也有預感,這次幫忙不比尋常,可能會給自己帶來巨大的麻煩。果不其然,特里跑掉了,馬洛卻被警察抓住了,理由就是協(xié)助殺害妻子的嫌疑人出逃。
等待馬洛的是,粗暴的審問,拳打腳踢,很受皮肉之苦。但可憐的馬洛選擇了沉默,任由警察對他的百般侮辱。直到警察收到消息,特里自殺,馬洛才得以無罪釋放,重獲自由身。原本這案子在包括西爾維婭的老富翁父親在內(nèi)的一大群人都理性放過、選擇結案的時候,馬洛卻始終不信特里會自殺,更不愿意讓朋友帶著委屈和誤解獨自面對死亡。再后來,他收到特里的告別信,得知特里不是兇手,但因為某種原因,愿意承擔殺人后果,并祝福馬洛不用再調(diào)查下去。但固執(zhí)的馬洛還是決定要找出真相,為特里洗清冤屈。
就在案件在官方已結案的檔口,馬洛接了一個新案子,通俗小說家韋德失蹤了。而來找馬洛請求私家偵探調(diào)查的客戶,正是韋德的妻子艾琳。根據(jù)艾琳提供的線索,馬洛很快找到了韋德。在調(diào)查的過程中,馬洛意外了解到,艾琳不愛韋德,她所愛的,仍然是多年前失散的初戀情人。同時,韋德和西爾維婭是一對相好。這樣戲劇化的人物關系,只有在文學的世界中才有。私家偵探出身的馬洛敏銳地意識到,特里夫婦和韋德夫婦之間肯定存在某種特殊的關系。
故事的發(fā)展并不讓人意外,韋德死了?,F(xiàn)場留下的證據(jù)顯示,韋德死了,馬洛的嫌疑最大。馬洛再次被帶走,因為案發(fā)時,他莫名其妙地又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所幸的是,警方調(diào)查得出的結果,韋德是自殺,又是自殺,和馬洛一樣的自我了斷。馬洛再次得以從警局脫身??蛇@次,馬洛沒有停止調(diào)查,他再次來到韋德的家,重新過線索、找證據(jù),終于被她發(fā)現(xiàn)一個驚天大秘密,艾琳的初戀情人不是別人,正是馬洛的朋友特里,只不過,那時候特里還有另外一個名字。真相就快要浮出水面。原來,很多年前,特里和艾琳結了婚,特里隨后去了前線、上了戰(zhàn)場,不幸被敵人俘虜了,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艾琳以為特里死了,最終嫁給了韋德,至于原因,故事沒有交代,但也無需交代。讀者只要知道,艾琳的心里,一直深愛著特里。
原本的生活依舊在繼續(xù)。直到有一天,艾琳與特里再次相遇。艾琳得知,特里娶了一個百萬富翁的女兒,而這個女人,還和自己的現(xiàn)任丈夫有婚外情。艾琳的憤怒再也無法抑制,西爾維婭這個可惡的女人,不僅占有了她的初戀情人,還搶了她現(xiàn)在的丈夫。
案子的真相就很明顯了。西爾維婭的慘死,韋德的自殺,全都是艾琳的所作所為。罪惡滔天在馬洛的調(diào)查中無處遁形,艾琳再也無法逃脫,在極大的恐懼之下,選擇了畏罪自殺。馬洛不畏任何死亡威脅,找到了官媒記者,宣布了案件真相,成功為特里洗清了罪名。
本以為故事到了塵埃落定的時候,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xiàn)在了馬洛的家里,聲稱他目睹了特里自殺的整個過程。馬洛就是馬洛,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一名高超偵探的法眼,一個毫不起眼地郵筒,成為了破局的關鍵。馬洛看的沒錯,這個陌生人就是特里,特里并沒有真的死,特里只是偽造了自殺的現(xiàn)場,整了容、改變了外表。
馬洛認出了特里,卻又認不得特里了。此時此刻,馬洛才第一次感到,他其實并不了解特里,所謂禮貌、所謂優(yōu)雅,那些都只是特里的偽裝,已經(jīng)深入骨髓、深入本能地偽裝。特里的冷酷與狡詐,才是他的本性。馬洛明白了,看懂了案件的全貌,更看懂了特里的真實樣子。馬洛不再心存僥幸,告別的時候到了,毫不猶豫地說再見。
故事講到這里,書是看完了,可內(nèi)心卻不平靜了。
雷蒙德在這本書中,貌似寫的是犯罪、是破案,但歸根到底,他寫的是人性。馬洛、特里、艾琳,這三個最有代表性的角色,承載著雷蒙德對人性的理解與批判。
誠然,最欣賞的是馬洛的為人。書中的馬洛是一名偵探,為了朋友的名譽,付出自己的全部都在所不惜。即便他已經(jīng)生活落魄到極致,即便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凄慘,他也絕不屈服于金錢和地位。
整本書,通過馬洛的深入探案,一幕又一幕,讀者層層遞進才最后得到事實真相。真相總是讓人驚嘆它的意想不到,真相總會讓人引發(fā)無窮的思考,就像在心靈上進行繪畫一樣,一種無以言狀的沉重和悲傷不由自主地灑滿心房,也不禁地帶出人性深處的微妙感受。
反觀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身邊擁有馬洛這種正義感的人還有多少?我們身邊又有多少人可以像馬洛一樣真心對待朋友呢?
我只能說,希望在我們的人生旅途中,面對朋友的時候,只有赤誠與情誼,而非像馬洛一樣,在歷經(jīng)滄桑后的——只剩下漫長的告別,獨享孤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