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狗急跳墻
金甲衛(wèi)士進去通報,片刻功夫,出來道:“國主有請?!?p> 說完,他便推開宮門,做個“請”的手勢,讓我踏入這間大宮。
我壓制著心里亂跳,做若無其事狀,簡單行禮謝過,帶著我的“護衛(wèi)”走進去。
宮殿都是大而空曠的,我從大宮的門口向里望去,宮花耀耀,帷幔重重,溫泉的泉池蒸騰起白氣,讓遠處的一切看起來如隔云端。地上是大理石的地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在照出我影子的一霎,我無端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
江佑國,應該就坐在這宮殿最深處的王座上,此時我還看不清他的樣貌。但心頭已經(jīng)開始七上八下。
我上次來,江佑國病容倦怠,像只不知何時就會燃盡的蠟燭。我要怎么組織語言,才能向這位過往的英主、我名義上的大伯,揭開這樁通天陰謀,取信于他?他會相信我的話嗎?還是已經(jīng)老糊涂了?甚至,可別因為我告訴他這么驚悚的消息,嚇出個好歹的。
我硬著頭皮前行,棕紅色的柱子在我身后一根根退去,明明是在一國最高的宮殿,卻感覺像行走在荒原之上。
這時,我開始覺得有點不對了,這宮中安靜得過分,人呢?伺候老國主的下人們呢?
“大伯,是我,我來看您了!”我喊出聲,幾乎是在給自己壯膽。
可回答我的,只有空曠的回聲:看您您 了了 了……
我猛然汗毛倒豎,心頭閃電一樣劃過一道念頭。顧不得儀表,拔腿向前奔去。
然后我就在那泉池里,發(fā)現(xiàn)一具臉面朝下,隨著水波載浮載沉的人……
我身后的“鏢師”比我還驚訝,甚至驚呼出聲,一把把那身體撈起,卻只是確證了事實:
那正是老國主江佑國,皮膚已經(jīng)泡的有些發(fā)白,顯然已經(jīng)氣絕!
之前我一直在想怎么取信于老國主,沒想到,還是低估了狗急跳墻四個字。江顯耀連他爹都下手了。
而這種一個國家最重大的機密要事,就這么攤開在我面前。
我在電光火石間得到一個結論:這就是,也沒打算留著我了。
虛空之間,突然傳來兵器破風之聲,我急扭頭,又是那金甲衛(wèi)士,我完全看不出他是從哪里進來的,持著利刃,就向我刺來。
寒芒奪目,眼看就要取我咽喉。
我嚇得幾乎閉上眼睛,腦子連跑馬燈也來不及跑。
好在,耳旁風響,鏘地一聲,竟是那“鏢師”出手,蕩開金甲衛(wèi)士的劍,與其纏斗一處。
我一頭冷汗,有些感動,看來我的確沒信錯人,然而,更多的還是焦急,這是在別人的地盤,江佑國又死了,就算他能護衛(wèi)我一時,早晚還不是寡不敵眾,我倆都會被甕中捉鱉,死在此處。
就在這時,一片鐵牌在打斗中被削飛,落在溫泉水中。
我看過去,一眼認出,那牌子制式我已經(jīng)見過幾次,正是歡夜坊手下之人所佩,想不到,夜華夫人的滲透力,已經(jīng)到這里來了。
鐵牌落水,自然下沉,然而,有一細微之處,被我捕捉:在下落過程中,它輕微地上浮了一下,好像被什么東西拱了一下。
我福至心靈,想到之前說,這些水系互相連通,難道說,這泉池中,有通向外部的地洞?
于是我急忙潛水,果然,泉池中部有明確的暗流,順著暗流,發(fā)現(xiàn)一個通道入口,從通道流進的水溫度明顯比這溫泉中整體水溫低。
病急亂投醫(yī),我慌忙呼哨一聲,招呼還在打斗的鏢師,自己鉆進那水洞。
我仗著水性,順著通道游,水越來越冷,但我心頭卻是欣喜的,因為越冷,越說明有可能離開冬泉宮,連著外頭的玉帶河。
就在氧氣快要耗盡之時,洞窟終于到頭了,我嗚哇一聲,一頭鉆出水面,滿臉都是頭發(fā),大口喘氣。
抹了把臉,向四周看看,果然,這里已經(jīng)是行宮之外,匯入玉帶河,河面寬闊,河水平靜,岸邊偶爾系著一些漁舟。
鏢師也跟了上來,不知凍的還是憋的,臉色青紫。
我感恩他相救,想對他說話,但張開嘴,發(fā)現(xiàn)身體急速由暖到冷,現(xiàn)在整個嗓子都是啞的,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河水冰冷,他牙齒也上下打顫,跟我簡單打幾個手勢,向岸邊游去。捉住岸邊兩條垂下的柳條,往上攀去。
那柳條剛生發(fā)出一點點嫩芽,此時那點新綠,仿佛生的希望,他抓住柳枝時,我的心也緊了一下。
鏢師一手握著柳枝,水淋淋地上岸,另一手要來拉我。
然而,就在這時,我面對著他,口型張大,無聲地呼喊。他似乎也意識到身后的不對,扭過頭去,可是已經(jīng)晚了……
長矛從空中刺下,穿過他的咽喉,本被抓在手中的柳條向天彈去,像長鞭一樣飛起到比任何其他枝條更高的地方。他到底沒有抓住生的希望……
巨大的身軀砸在水里,濺起一片鮮紅水花。
可嘆這也是一位忠臣義士,為了輔佐他的主君,拯救他的國家,到底落得了這樣一個結局。
可憐他家中還有望眼欲穿的娘子,這一次,是真的等不回他了……
岸上是那個金甲侍衛(wèi),還帶著更多從人——他們到底追上來了,手持長矛,想把我也刺沉水底。
我用發(fā)不出聲的嗓子無聲地尖叫,拼命劃水,向河流中央游去,脫離長矛的攻擊范圍。
然而,下一秒,那群近衛(wèi)掏出了弓箭……
我在一瞬間萬念俱灰,就算我能一時沉潛下去躲藏,但我在水里,他們在岸上,我還能永遠不抬頭換氣嗎。
河水的冰冷讓我?guī)缀醺杏X不到自己的手和腳,也讓我血流變慢,腦子遲滯,連躲都有些懶得躲了。
我就那么看著,金甲衛(wèi)士舉起了弓……
……
突然間,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時,一條烏篷漁船橫了過來。
從那漁舟之上,飛起一道人影,穿黑衣,帶斗笠,高高躍在空中,將一把重劍劈下。
我再度無聲驚叫,只見那金甲武士被一刀斬中,連頭帶肩移了位置,繼而鮮紅的血幕噴出,在冬日的寒氣里帶起道道白霧。
侍衛(wèi)們一時群龍無首,人喊馬嘶,亂做一團。
來人趁機足下輕點,跳回漁船,一把抓住我后背衣裳,將我拉上了船。
我看見她的臉,緩了半晌,才終于能發(fā)出極度嘶啞的一聲:“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