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生離死別的“感冒”
我不太理解,為啥凌青云感冒感出了生離死別的范兒,回到寢殿,就大張旗鼓地宣太醫(yī)來看病——之前他在流仙島被劃得血流如注,也不過就著唾液抹點金瘡藥,眼睛都沒眨一下。
新上任的太醫(yī)首輔陸清流急匆匆趕來,門閥貴族以黑色為尊,他便穿了一身玄色袍服,細(xì)看之下,又能發(fā)現(xiàn)袖口領(lǐng)口的暗紋,是頂級繡娘手工,用不同對比度的黑線刺上去的。
這種在黑衣上繡黑線,不想讓人看出來又想讓人看出來的,就是這幫世家的典型作風(fēng)。
陸清流將兩指搭在凌青云脈上,半晌,眉頭由皺在一起漸漸展開,甚至顯出兩分疑惑與輕慢。
我猜想,他跟我想的一樣:就這?這么矯情?
“陛下,只是小小風(fēng)寒,不必?fù)?dān)心,”他結(jié)論道。
“什么叫只是風(fēng)寒?”凌青云說話鼻音更重了,一手扶著額頭,竟是難得地有些發(fā)飆,“敢情不是你頭痛!”
凌青云一向笑臉迎人,這一下說了重話,將身邊人都嚇了一跳,陸清流連忙請罪,再次探脈。
可探來探去,他也只得一臉無奈道:“國主,脈象確實是風(fēng)寒,國主若是頭痛,或是鼻塞所致,微臣這就開些紓解的方子。”
“是,是,你快開來,讓她們?nèi)ゼ?,”凌青云眉頭緊鎖,一臉鐵青,催促道。
我也不知凌青云這是怎么了,剛在無涯閣時不還好好的么。
少傾,藥煎好了,藥湯從鍋里倒出來,烏漆嘛黑的一碗,兩名侍女奉藥上前,我認(rèn)出兩人都是陸家進(jìn)獻(xiàn)的宮人,其中之一便是雨桃。
凌青云接了藥碗,放在口邊,卻掩著口半天沒有進(jìn)一步動作,似乎是嫌那苦味沖鼻。
他到底是怎么了?
我才想說,要不我上前演個夫妻恩愛,喂他兩口?沒想到,還有人捷足先登,正是那桃子美人,伸手接了藥碗,嬌聲道:“陛下,良藥苦口,可您不喝,病怎能好呢?”
凌青云對美人一向和悅,擠出個笑臉,由她喂了幾口。
我環(huán)顧四周,卻感到氣氛愈加詭異了。
這也不過就是個頭疼腦熱,怎么一屋子都是人?從宮人到近侍,也不知都奉誰的命令來的,把一間寢殿快站滿了。
瑤姬抱著只貓,擠到我身邊來,我剛想問她這是哪一出,突聽身后一聲尖叫,幾乎同時,啪的一聲,有什么東西墜地,瓷片摔碎的聲音。
我猛回頭,發(fā)現(xiàn)那聲尖叫來自雨桃,她宮裙上濺滿黑色的藥汁,還有一口鮮血——那血卻不是她的,而是凌青云吐出來的。
藥碗摔在地上,已經(jīng)碎成了八瓣,凌青云目眥盡裂,試圖用手去指那宮人,整個人卻失去平衡,碰地一聲從榻上折下來,伏在地上不動了,口鼻處汩汩流出鮮血。
寢殿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我整個人也懵得像被人當(dāng)頭敲了一棒。
反應(yīng)了三秒,我想起來,去探凌青云的呼吸。
還好,人沒死絕,還有口氣吊著。
我急呼要水,又將手指伸到他喉嚨,迫他把喝下那點藥汁盡量吐出。
此時身邊也亂做一團(tuán),瑤姬一把抓住雨桃的衣襟:“賤婢好大膽子,敢謀害國主!”
雨桃嚇癱了,哭著搖頭:“奴婢怎么敢?不關(guān)奴婢的事啊!”
“還敢抵賴???”瑤姬急了,將地上藥汁攏了一勺,喂給懷里那只貍花貓。
果不其然,頃刻之間,那貍花貓發(fā)出凄厲長嘶,口鼻流血而亡。
殿里再度響起一片驚呼。
雨桃急了,口不擇言地哭訴道:“奴婢實在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煎藥,方子是太醫(yī)開的呀!”
而這句一出,陸清流也顧不上世家臉面,臉色煞白,指著她大罵回?fù)簦骸百v婢!休要血口噴人!”
他們吵得我腦子發(fā)昏。凌青云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讓我手腳發(fā)麻。懷里揣著凌青云剛給我的錦囊,覺得那東西壓在我心口上一動一動地跳,沉得我心臟都痛。
可是,等等,錦囊?!
于是我掏出那緞面的小布包,抖著手打開,里面裝的是一個黑色錯金的小鐵塊,雕刻成半只老虎的形狀。
我看著它,愣了三秒。
好像一道閃電打在我腦子里。雖然還沒能想清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但這個玩意是干什么的,但凡我看過兩部電視劇,也不會不知道。
他給我錦囊的時機(jī),接續(xù)在我問“那不是把身家性命交到仇人手上”之后。
如果我沒理解錯,這就是他的回答:不,我是交到你手上了……
……
我猛然站起,大喊道:“所有人原地站好!妄動者以謀逆論處?。 ?p> 我身為國主夫人,又高舉虎符,我猜想當(dāng)時應(yīng)該發(fā)出類似美少女戰(zhàn)士變身般的光芒,在場人還真都被我鎮(zhèn)住了,方才沸反盈天的局面陡然安靜,人人一臉驚惶地看著我。
我心臟在胸腔里砰砰亂跳,但沒看過歷史也看過小說,知道現(xiàn)在下手必須要狠要快,不能退縮。
何況,剛才我進(jìn)門時看見禁軍統(tǒng)領(lǐng),看來凌青云已經(jīng)把餃子包好,就等著人收口了。
我厲聲先向陸清流與雨桃道:“你們不用互相攀咬,該跑的,一個都跑不了——衛(wèi)統(tǒng)領(lǐng),還不把人給我拿了?”
上百禁軍一聽號令,便沖進(jìn)來,將陸清流與陸氏進(jìn)獻(xiàn)的宮人全都捆縛于地。
一不做二不休,我命內(nèi)宮封鎖消息,近侍急去太醫(yī)院,把跟陸家無關(guān)的大夫找來,看看凌青云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少傾,幾名大夫被請來,領(lǐng)頭那個黑瘦大夫我見過一次,在太醫(yī)院干了三十年了,因為出身寒門,還是個普通醫(yī)官。
我命他們給國主診治,黑瘦大夫把了脈,查看皮膚顏色,又看了吐出的血,顫巍巍回稟道:“依下官之見,這是烏蘭,烏蘭猛毒,摧折五臟,凡誤食者,死者十之八九……”
“你胡說!”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清流睜圓雙眼怒喝打斷。
我看過去,難怪陸清流如此激動,因為這指向?qū)嵲诿黠@,這烏蘭雖毒,但若少量使用,加在熏香里有特別清幽的香氣,因此還是一種非常名貴的香料,一向為陸家常用,平凡人家,甚至下級士族,恐怕連買一點都是買不起的。
“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什么話說?”梧桐憤怒上前,“這一路從開方到抓藥,煎藥到喂藥,都是跟你們陸家有關(guān)的人,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國主喝了藥,立刻毒發(fā)吐血,要不是你們,還是國主自己服毒不成?”
一時群情激奮,我借勢招來有司,封鎖城門,將城中陸氏親族先都逮捕歸案,寧可錯抓,不可放過,等國主醒來再行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