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苒花費了大半天時間,從警局走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傍晚,本就因為下雪天色泛青,這會兒更是望不見一絲光亮,云層厚重低沉,雪里挾著雨,風(fēng)也越來越大了。
或許是因為天氣不好,也不是下班晚高峰,路上沒見什么車,喬苒等了一會兒走了一會兒,最后縮著手從包里拿出手機準備叫車回家,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已接單,她搓著手輕輕呵出一口氣,又立刻被卷過來的風(fēng)吹散。
喬苒也是刑偵專業(yè)的學(xué)生,大學(xué)畢業(yè)后因為體能不達標沒能進市局工作,還想明年再考一次所以一個人留在了潘市,不愿麻煩家里,就靠寫小說賺取稿費。房子是租的,小區(qū)不算新但勝在位置優(yōu)越價格便宜,只是除了小區(qū)大門口,樓里沒有多余的監(jiān)控覆蓋,她回想起那個被放在門口的耳墜,撇去異樣,心里鄙夷無比,可真會鉆空子。
雪天車行的慢,喬苒到家時許多人家窗戶都亮著燈,樓下全是熱氣騰騰的小吃鋪子,油煙熏染著飯菜,香味久久縈繞不散。她順路打包了一份蟹黃生煎,上樓打開門,房間內(nèi)的暖意瞬間襲裹了全身,溫暖又干凈。
打開燈,喬苒立在玄關(guān)處看著門外被放過東西的地方,突然蹲下身掀開門外的地墊,過了好一會兒才轉(zhuǎn)身把門重重關(guān)上。
她走進客廳隨手把包扔在沙發(fā)上,揉了揉凍的有些發(fā)僵的臉,打開電話簿找到了今天何關(guān)留的電話號碼走到窗前:“何警官,我又發(fā)現(xiàn)一件事?!?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喬苒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問:“你是誰?”
聽著沒有半點起伏的疑問,喬苒幾乎沒用一秒鐘就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江老師你好,我是喬苒,西江公園案的受害人?!?p> 江淮晏嗤笑:“受害人?”受害人正躺在他樓下的解剖室。
她一個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好青年被莫名其妙卷到兇殺案里,還不算是受害人嗎?喬苒捏著手里的紙條,語氣不能再乖巧自然了:“江老師聽錯了,是涉案人?!?p> 她隱約聽見對方輕哼了一聲,幾乎微不可聞。沒理會江淮晏的反應(yīng),喬苒繼續(xù)道:“江老師,我到家后重新檢查了門外,在地墊下面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上面用紅筆寫了四個字,誰殺了她?!?p> “誰殺了她?”
“是誰殺了她?!眴誊奂m正他微微上揚的語氣:“句號?!?p> 江淮晏那邊沒說話。
短暫的沉默后,喬苒有些試探的問:“江老師或許聽過非整除的除法文學(xué)?”
“聽過?!边@次他回答的倒是很快,頓了頓,他又說:“你那里魚龍混雜,不安全?!?p> 聲音變得有點嚴肅。
喬苒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江淮晏正劃著鼠標盯著電腦看,上面是喬苒的個人資料,長指輕敲了幾下:“國公大優(yōu)秀畢業(yè)生在家待業(yè)?”
喬苒話才問出口就覺得有些多余了,以江淮晏的工作性質(zhì)知道她七姑八姨住哪里都不稀奇,何況是她,惡性兇殺案的涉案人呢。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喬苒順著他的話答:“如果不是今年體能考核突然變態(tài),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是同事了江老師。”
“也就是說,你體測沒過?!彼穆曇羝降聛?。
“只是準備不太充分。”喬苒透過窗戶往外看,天色已經(jīng)全黑,街邊的路燈一盞盞向遠處延伸,燈光映著積雪照亮了一大片地方,她不甘心的補了一句:“只能明年再做同事了?!?p> 回想起不愉快的體測經(jīng)歷,喬苒直磨牙,劃及格線的人一定是個心理扭曲的變態(tài)。
外面黑沉沉的,警局里依然忙忙碌碌,每個窗口都還亮著燈。江淮晏站在桌前,手里拿著一本書,他一只手翻開書,一只手握著手機,目光全落在書上:“紙條保存好,明早我去找你拿。”
“好啊。”省得再跑一趟,喬苒答應(yīng)的很痛快。
跟江淮晏確認好時間掛了電話,喬苒找了一個塑封袋把紙條裝進去放好,然后直挺挺的躺進沙發(fā)里,她抬頭看著天花板的吸頂燈,腦袋里想著先前提到的除法文學(xué)。
除法文學(xué)是推理界前輩土屋隆夫提出的,他認為“偵探小說是除法的文學(xué)”,“事件÷推理=解決”,主張案件經(jīng)由推論得出真相,不能留有余數(shù)(即未解決的部分)。
她寫的《記疑實錄》是有指明兇手的,符合除法文學(xué)的等式,而她剛才提到的有余數(shù)的除法文學(xué)則是出現(xiàn)在東野圭吾的一本推理小說里,那是一本結(jié)尾留有余數(shù),兇手指向性不明的開放性結(jié)局推理小說。在東野一邊刻意刪去真相一邊暗示線索拋出誘餌的設(shè)計架構(gòu)下,案件的嫌疑犯不止一人,而真兇到底是誰,只能憑每個讀者自己的判斷。
那本小說的名字,叫《誰殺了她》。
我有準備好結(jié)局,但是不告訴你。
起初喬苒想,如果兇手完全照搬了她的小說進行作案,那么兇手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既定好的,至少也會有跡可尋,但現(xiàn)在好像有點復(fù)雜了。
深夜,喬苒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心里還有種說不出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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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點,鬧鐘準時響了。
喬苒睜開眼,摁了摁額頭,她側(cè)過身看向窗外,天朦朦朧朧的還沒完全亮,只隱隱發(fā)白,昨天又下了一整天雪,空氣里透著一股凜冽冷寂。圍著被子坐起來清醒了一會兒,正打算爬下床,一聲尖銳的門鈴聲就劃破了一室寧靜。
一瞬間就和昨天的聲音重合起來,喬苒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寸骨頭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僵硬起來了,呼吸也變得輕緩,腿也不太聽使喚,她搬著自己的腿套上拖鞋,一步步往門口挪。
喬苒盡量不發(fā)出一點聲音的貼上門從貓眼向外看去,門外的人身形高挑頎長,輪廓在昏暗的樓道里有些模糊。
他按了一聲就沒再按了,喬苒的動作慢,他站了一會往對面的墻邊靠去,動作間露出一張清俊的臉。
確認是江淮晏,喬苒安下心,長舒了一口氣,麻利的打開門。
“抱歉?!边@次是江淮晏先開的口:“臨時有事,時間有些趕,所以沒有在樓下等?!?p> 看到門外是江淮晏的時候喬苒莫名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她把這種感覺歸結(jié)于人民警察的安全感。
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喬苒擺了擺手表示沒關(guān)系,把江淮晏讓進房間來。她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去拿茶幾上的紙條,江淮晏則是等在玄關(guān)處沒有動。
“江老師喝杯水嗎?”喬苒很有禮貌的跟江淮晏客氣。
“不用了謝謝,趕時間?!苯搓陶弥謾C低頭回消息。
“是關(guān)于這個案子的嗎?”喬苒把紙條遞給他,追問道。對此他看了一眼喬苒,點了點頭并沒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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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晏一走,喬苒就反鎖好門飛快跑回了臥室,這兩天的事實在有些嚇人,她一時半會還不能完全從尖銳的門鈴聲里回過神。不想待在家里,她拿出手機按了一串熟悉的號碼撥過去:“芝芝,出來玩?!?p>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突然大吼道:“喬苒!現(xiàn)在是早晨七點半!而今天是周末!”這一嗓子帶了些剛睡醒的含糊但絲毫不影響它的響亮。
喬苒眨眨眼:“我知道呀,周末你休息。”才喊你的呀。
岳芝芝和喬苒是初中同學(xué),兩人從初中玩到高中,后來喬苒考上了國公大做警察,岳芝芝考上了傳媒大學(xué)當記者,雖然不同校但同在一個大學(xué)城,因此聯(lián)系就沒斷過,四年大學(xué)讀完,岳芝芝畢業(yè)工作喬苒留校考研,總之都留在了潘市,關(guān)系也好的不分你我。
約好在老地方見面,天色已經(jīng)大亮,陽光穿透云層照在白皚皚的路面上晶瑩剔透。喬苒不愿在家多待就提早出了一會兒門,走到小區(qū)門口時看到保衛(wèi)室的大爺正抱著個保溫杯倚著墻根曬太陽,整個人懶散的不行。
喬苒走過去輕輕喊了一聲,好在大爺沒睡著,坐直了一點瞇縫著眼睛看向喬苒:“怎么了姑娘?”
喬苒雖然沒報什么希望,可還是想試著問一問:“大爺你這兩天有沒有看到什么臉生的人進出咱們小區(qū)???”
“生臉?。俊贝鬆斚攵紱]想:“生臉天天都有啊姑娘,咱這小區(qū)每天都有新租出去的房,這些個人進進出出的哪看的過來呀!”
“那有沒有見過進去沒多久就出來的?不像住在咱這兒的人?”
大爺皺著眉喝了口水,不太確定的說:“應(yīng)該沒見過,不過我也不是總守在這,不保準不保準?!?p> 喬苒笑了笑跟大爺?shù)懒藙e,正要走,大爺猛地一拍大腿:“對了對了!”
喬苒停下。
“今天早晨有個小伙子,不像在這住的,咱這小區(qū)啊少有那么好的車,來了幾分鐘就走了,瞧著長的挺精神的要是住這兒我指定有印象?!?p> 喬苒再次跟大爺?shù)绖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