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
見到議國大人揮了揮手，在亭前跪著的密探馬上起身消失在視野之外。
面對著密探時始終一臉陰沉的孫澤孫議國看著密探常瀛消失在視野當(dāng)中，臉上的深沉立馬就如同演戲一般冰雪消融，一臉祥和看著亭子遠(yuǎn)處湖邊的一座假山道：“小祖宗，聽了半天吧？在那站著不嫌累嗎？”
“嗚嗚嗚……”
假山后邊冷不丁探出一個圓腦袋，議國大人定睛一瞧，果然是自家那寶貝孫女孫思云嘛。
小思云一拐一拐地扶著假山出來，小臉頰鼓得圓滾滾的，紅紅的臉頰配上她那一頭蘋果頭，倒真是與蘋果有個七分形似，不過顯然這位小祖宗現(xiàn)在心情實在是談不上有多好，剛露面就對自己的爺爺嗔怒道：“爺爺大壞蛋！明知道思云在后邊還裝作不知道，思云腿都要站麻了啦！”
被反咬一口的孫議國看著自家寶貝孫女那氣哼哼的樣子，熟悉了自家寶貝的祖宗脾氣的他也不生氣，反而打趣道：“嘿，你這妮子，別以為我可不知道你躲那里是要干嘛，是不是又想要突然跳出來嚇我這個老頭子??？上次被你一嚇啊，老頭子我都感覺要少活三年，咋？盼著爺爺早日入土為安??？”
小思云一聽這話，一向心思直率的她也是把當(dāng)自家爺爺?shù)脑挳?dāng)了真，一臉著急地小跑過來對著爺爺說道：“哪能啊，爺爺，思云知道還是你最疼我啦，你不在了那以后誰還疼我啊，思云可舍不得爺爺走?！?p> 聽得小思云的話，看著自家這個小時候便沒了爹娘的孩子，心頭一軟，露出了平日里在朝堂之上絕對不會顯露的溫柔神情，輕輕揉了揉自家寶貝孫女的頭說到：“嘿，今天這小嘴跟抹了蜜一樣，這話我這老頭子可愛聽，說吧，今天又是找爺爺要什么來啦？”
一一下就被猜中了心思的小思云小臉一紅，嘟囔囔地說道：“爺爺，爺爺，我可剛才都聽到常叔叔說了，那張老先生果然還是撐不住啦，咱倆打的賭還是思云贏了呢！”
聽到小思云說的話，孫議國臉色倒也沒什么變化，還是那一臉笑顏，說道：“還是我家小思云厲害，看人那是比爺爺還準(zhǔn)！?！?p> 小思云聽到后，立馬搶著說道：“那那那，爺爺，咱倆可約定好了呢，平日里你不讓思云去找史蒂芬哥哥玩，現(xiàn)在思云贏了，那這次爺爺也只能同意了吧！”
孫議國聽著這話，總是對著自家孫女笑瞇瞇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倒是有點女大不中留的老父親味道。
小思云性格直來直往，看著自己爺爺?shù)哪樕?，立馬火上澆油道：“?。敔敚√锰靡粋€議國一品官員不會說話不算數(shù)吧！爺爺明明早就答應(yīng)過思云了的！爺爺要是毀約！毀約的話……，思云就一個月不和爺爺說話啦！”
面對這天真丫頭的顯得有些可愛的“威脅”，這位早些年受到過政敵各種各樣的恐嚇也沒有眨過眼睛的議國大人，臉色突然變得異常精彩。帝都中誰人不知這位文官之首的大人對于自家孫女一直是看得比什么都重，連議國大人的那些政敵也知道萬萬不能以這位小姑娘來威脅這個老人，都說天子之怒、血流漂櫓，可萬一觸碰到這位老人的逆鱗，那這位在官場沉浮了一輩子的議國大人，也不比那天子之怒遜色多少。
議國大人不可謂是不頭疼，自家這小祖宗，天生一雙靈慧眼，府上曾有高人說小姑娘的這一雙眼睛可以看到生靈的靈魂顏色，觀人靈魂，可以知人心性，故而議國大人說這小妮子看人比自己還準(zhǔn)，也是這個年不過二十的小姑娘可以贏他這個眼光毒辣的官場老手的原因?？墒鞘裁词庆`魂？孫議國大人不知道，也不關(guān)心這些，但是自家孫女經(jīng)常說自己能看到別人身上有各種各樣的顏色，比如說是那密探常瀛的顏色，就是如同虎紋一般的色彩，又比如說是這議國大人的顏色，用小姑娘的話說就是面對他人時如同神鐵寶劍一般，色彩深沉但懾人無比，而面對自家孫女時又是溫潤如玉的色彩，這也是小姑娘看出自家這位爺爺對自己那是實打?qū)嵉暮?，所以對這位長輩也是敬愛有加。不過這份才能倒也不盡是好事，其他各種丑陋怪異的顏色不必說，不過最讓這位議國大人感到麻煩的是自家孫女偶然有一次上街游玩，看到一個雜貨店店長的顏色之后就挪不開腿了，回來之后說著那人的顏色瑰麗神奇，無比耀眼，學(xué)過的夸人的詞都用上了，心里喜歡的厲害，就天天和自家爺爺鬧著要去找那店長去玩。心里明白這個店長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的議國大人自然是頭疼無比，不愿自家孫女遇險的他百般阻撓，但還是讓這妮子逮著自己話里的漏洞給定下了這么一場有些好笑的賭約，當(dāng)下就感覺到自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痛苦了。
看著自家孫女那裝出來的氣嘟嘟的臉，再堅定的議國大人也是耐受不住，嘆了口氣道：“行行行，小祖宗，依你依你，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p> 小思云聽得話后，先前生氣的樣子立馬煙消云散，蹦蹦跳跳笑著說道：“哪有啊，思云可是不會離開爺爺?shù)?！嗯嗯嗯……，爺爺爺爺，那既然你這都同意了，思云也想起我那新訂的衣服也是應(yīng)該到了，那思云就先去看看咯？”
議國大人看著這喜形于色的孫思云，笑罵道：“走走走，我還不知道你是去見誰??？可要記得早點回來啊，遇到危險一定要以自己性命為先，可別讓爺爺太操心咯?！?p> 得到“圣旨”的小思云當(dāng)即笑著跑遠(yuǎn)，跑至別院就立馬對著自家那貼身丫鬟說到：“小蘋果，走！咱們起駕金石城，去見史蒂芬哥哥！?！?p> 看著自家寶貝跑遠(yuǎn)的議國大人一臉苦笑，待到小思云消失在視野之外后，臉色的笑意迅速收斂，手指叩了叩亭子的一根柱子。
不過眨眼間，先前那名退下的密探又出現(xiàn)在面前。
“常瀛，那瘋狗去了金石城的消息應(yīng)該是你給思云說的吧？”
黑衣密探單膝跪地低著頭，臉色并無什么變化，但是依舊一言不發(fā)。
議國大人看著這位跟了自己十多年的探子，臉色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嘆了口氣，有些釋然地說到：“罷了，思云這孩子也是可憐，年紀(jì)輕輕一雙眼早就看透世態(tài)炎涼，現(xiàn)在性子能這樣開朗也是實屬不易，想來也是有你這個“談話朋友”的一番功勞，你這不聽從我的指示，我本想少一棋子也倒是無所謂，但念在你也是聽思云的話，這事我也就不和你追究了。行了，你去跟著思云，千萬千萬不可讓她身處險地，知道嗎？”
聽到議國大人既往不咎的話，常瀛立馬站起來行禮答道：“多謝議國大人開恩，小姐今日出行，小人定然不會讓小姐受到半分傷害?！?p> “行了，去吧?！?p> 聽到議國大人一句話，一眨眼間，亭前那名黑衣男子又是消失不見。
亭中僅剩一老人。
老者望著那等待了多年龍出水的離陽湖，喃喃說道：“這張永望，早些年出生時說是星宿轉(zhuǎn)世，我便推波助瀾地設(shè)了一局，把他那老爹引入議事庭，果不其然惹上那不該惹的那瘋狗。本想著經(jīng)歷滅族之災(zāi)之后心懷熊熊復(fù)仇烈焰的他本是一個不錯棋子，早些年見了一面，那眼神深處的憤懣倒是令得我有幾分欣賞，便將他又領(lǐng)入那議事庭。但誰知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偶遇那瘋狗，竟是連魂魄都丟掉了。唉，這年輕時失去了那些兒女情長家長里短的親情，本心中發(fā)誓不復(fù)仇誓不為人，但這老來復(fù)得，竟是不愿再去體會這切膚之痛第二次了，唉，我估摸著這小老兒現(xiàn)在正在家里抱著那小孫子哭著呢?！?p> 議國大人的一番話，只有他和那湖中魚兒可以聽到了。
這離陽湖上的梨園亭，一共六柱，每柱上掛有六張花花色色的鐵制臉譜面具，老人望著那幾十年如一日的平靜水面，嘆了一口氣，扭頭摘下其中一張青色面具，隨手丟入水中。
湖心梨園亭，僅見一耄耋。
遠(yuǎn)遠(yuǎn)聽到老者唱道：
“春來秋往一場戲，誰家戲子更得意；且觀梨園花柳地，莫要入戲空悲喜。”
“老夫入戲已深，早已抽不開身，只望思云這苦命孩子能做那快活觀戲人，切不要再入戲做那苦命人啊……”
湖中，金光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