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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好丈夫

025 鏡畫之約

宋朝好丈夫 鄒鄒 3460 2015-01-14 12:08:02

    “大人,吳管帶有三個女兒,嫡女卻只有一個。兩位庶女的母家出身是不用提了,正妻吳夫人家中有一位叔父是水師管帶,確實是兩三代的通家之好。吳夫人叔父娶的叔母家中更是官居泉州水師團練使。按說,她這樣的官家小姐并不愁嫁,吳管帶本不應(yīng)該看上樓大,只是因為這女兒命不太好——”

  她一口氣說了許多,微微喘了喘,才繼續(xù)道:

  “這位嫡小姐排行為二,十一歲訂親,訂過婚的夫婿卻在她十六歲備嫁時在海上剿賊喪了命,傳出了克夫的名聲。所以她才留到十九歲沒有出門。吳管帶也是知道樓大這一次回京城,多半要被授官的,想必才有了說親的意思。我聽說,吳二小姐的相貌、性情倒還是上等的……”

  見樓云聽得仔細,她心中歡喜,又笑著,

  “其實十九歲也不用太著急,咱們大宋女子二十歲成婚是常事,二十三四歲生兒育女也是正當(dāng)時。只不過吳管帶只有這一個嫡女,想必是上次年節(jié)時,樓大奉大人之命去吳府拜見吳大人,被吳夫人看中了……”

  當(dāng)時樓大大包小包提著進門,回來時手里居然還提了一只六格盒子荔枝蜜餞。

  他悄悄到她跟前來獻殷勤,說這蜜餞是從吳府回來時,吳夫人從內(nèi)宅里叫婆子出來賞的。

  她就知道有蹊蹺。

  如今在樓云面前,她也不提吳管帶是個廢物酒鬼,能得官完全是靠了老婆家的人脈——這些外面的事樓云當(dāng)然知道——她只是笑道:

  “依奴家看,吳二小姐和樓大,也是相配的……”

  樓云看著她,聽著她把這些他實在不便去探聽的內(nèi)宅家事娓娓道來,知道她是用過心。

  他當(dāng)然更知道,她不用吩咐,早就替他留意這些的原因。

  “這幾年你幫我用些心,將來官家召我回京城,本官便替你改了戶籍,帶你離開。臨安城無人知道你的出身,你若是有看中的好親事,我也能替你辦妥,你日后過些安定日子?!?p>  她心里一酸,知道他終歸是明了她的心意。

  她也是良家出身的女子,父兄犯事下獄才被牽連充為官伎,這些年迎來送往,對泉州官場中的根底枝脈熟悉萬分。

  雖然不便進府里侍候他,但暗中替他留意泉州城里的消息,做他一個小小耳目,為他打理一些他不方便管的瑣事卻是她拿手的。

  她想要的,只是將來隨他離開這個傷心地,脫了伎籍,以良人身份由他安排出嫁。

  樓云沒有讓她進府為妾的意思,所以這才是她早好的出路。

  她并非不知道樓大現(xiàn)在戀著她,卻保不得過幾日又要貪別的新鮮。

  她有自知之明,七歲家變經(jīng)歷了這一場大難后,余生只想過些安靜日子,她寧可帶著這些年的私蓄找個老實無用的男人作丈夫,也是忍不了他花心風(fēng)-流的。

  只是,她總有些不甘心罷了。

  如今聽他明白說了出來,將來為她脫籍,帶她離開許一戶良家,也算是為她盡了一份心。

  他正用得上樓大,也知道樓大眼前戀著她,卻沒把她隨意賞人讓她做樓大的侍妾,這般才不枉她四年來對他的一片忠心。

  她說了這回話,便也在心里熄了那為樓大左右搖擺的心,向他抿唇一笑,輕聲道:

  “多謝大人?!?p>  又悄聲提醒著,

  “大人,奴家聽船上的姐妹說起,那位秦大人對賞畫的興致不大,但他新娶的夫人也是書香門第的族女,奴家看,他倒是對陳綱首在廳間擺出來的一百一十余枚銅鏡喜歡得很呢?!?p>  說話間,她素手替他撩開了公廳間的垂珠簾,眼前騰然一亮。

  船窗外夕陽將晚,紅霞淡抹。

  海面光線有些朦朧。

  廳內(nèi)左右兩壁橫長案上卻擺列上百枚的各式青銅古鏡,轉(zhuǎn)映霞光,把這廳間照得明亮。

  廳前寬壁,掛滿了水墨畫卷,粗粗一數(shù)也有十七八副。

  林竊娘知道都是名畫的仿制品,。

  畫雖不及鏡多,但也是溪流淡染,舟船點點,她一眼便能認出的就有北宋的《雪夜江行圖》、也有本朝的《柳溪捕魚圖》之類。

  廳中的使臣屬官們個個也是道袍常服,閑時文士的打扮,可謂是雅趣橫生。

  但這樣一骨腦上百枚鏡和十七八副的畫,都堆在了公廳間里,頓時就有了幾分泉州蕃坊古董店里做買賣的意味。

  不由得她林竊娘不暗啐一口,微嫌俗氣。

  樓云一進廳門,當(dāng)眼就看到了正面橫壁上剛剛掛上去的長副畫卷《清明上河圖》,一怔之后,頓時撫掌大笑起來,道:

  “這一回是陳綱首輸了?!?p>  “大人——”

  此時聽到他的笑聲,秦從云連忙轉(zhuǎn)過身來,和七八名隨行的吏目們,紛紛笑著向他施禮。

  秦從云本來還想著,這一回的賞畫賭約,是泉州海商因為在海上遇了險,忍不住和王世強杠上賭個輸贏,才有了現(xiàn)在的局面。

  他們賭的是:

  陳家拿來的鏡,王家拿出來的畫,哪一方的物品上能數(shù)出來的船型最多。

  陳家雖然一口氣拿出了上百枚的精美銅鏡,但有了王世強下船前暗暗準(zhǔn)備好的《清明上河圖》,陳洪已經(jīng)是輸定了。

  他如今避得不見人影,卻不知樓云如何下臺。

  樓云含笑上前,攜了副使秦從云的手,和他一起走到橫幾案前看《清明上河圖》,又看了看陳家送上來一百十七枚螺鏡鏡,笑道:

  “這回的賭約也算是了結(jié)了,王綱首果然留了后著。陳洪就算在這船上藏了上百面螺鈿嵌畫銅鏡,每一面的鏡背雕花上都有不同的船型,一骨腦全算上也比不上這一副畫里的多?!?p>  這一副《清明上河圖》雖然只是賣到海外的仿制品,但市井里的老畫工畫技也頗為不同尋常。

  畫上汴河橫橋,流水船棹,一眼看去不知道有多少條河船只行走在河川之中。

  大大小小只怕不下一千之?dāng)?shù)。

  河里的烏篷船、雙槳船、前后櫓河船、左右四櫓河船也不用提了,單是京城外的八櫓綱船、十二帆漕船就處處可見。

  只看那城中西坊彎橋下,圍得人山人海,卻是有一條外地單桅船因為桅桿高起,過不了橋拱。老畫工畫出這船上有三四個水工,他們不得不鉆出艙來,愁眉苦臉爬到船頂,七手八腳地要放倒桅桿,如此才好過船拱。

  一時間橋下橋下,熱鬧非凡,盡是指手劃腳看熱鬧的閑游百姓。

  滿眼煙火之氣。

  “陳綱首呢?”

  樓云轉(zhuǎn)目一掃,廳間的吏官們面面相覷,卻都不便出聲,個個笑而不語。

  除了四名同船的泉州市舶司孔目,公艙廳城的其余人都是受樓云催邀,從王世強的船上移步過來賞畫的江浙官員。

  他們和秦從云一樣都是明州府衙的屬官,暗地里何嘗不是在等著看福建子的笑話。

  樓云也知道陳洪要面子,這一回雖然是按他的吩咐認輸,卻必定會偷偷來看,只怕他也沒料到王世強藏著這副《清明上河圖》,現(xiàn)在是因為真的輸了而躲開不見人。

  樓云不由得失笑,道:

  “幾位綱首都不在,倒是便宜我們了。”

  同船的另幾名江浙海綱綱首,也算是這一賭約的贏家。

  他卻深知,他們必定因為王世強的突然下船,正悄悄商議和陳家聯(lián)姻的事,也在等待王世強去唐坊后得到的結(jié)果,所以他們也不在廳內(nèi)。

  這樣的情形,卻正合他意。

  “秦大人——”

  這一趟他請秦從云過來賞畫,一則是試探王世強是否已經(jīng)準(zhǔn)備安排江浙海商與陳文

  昌聯(lián)姻,二則,也是一樁心里生疑的事情要從他嘴里探聽。

  秦從云就算是王世強的好友,只看他新婚娶的卻并不是海商家的女兒,就可知他也不是完全倒向了江浙海商。

  林竊娘那些官伎女子,這一路同船對他的風(fēng)評也頗為不錯。

  他笑看向秦從云,道:

  “陳洪是守信之人,必不會失言。從此以后,泉州八珍齋里出售的銅鏡,是不會賣到東海上來的?!?p>  “大人說笑了,不過是句戲言爾。”

  秦從云也不過三十歲出頭,正是位青年才俊。

  他唇上兩撇輕須,頭戴軟耳黑幞帽,他一身士人家常穿的青藍淡墨紋的道服,和樓云一個樣式,看上去頗為斯文儒雅。

  因為是和樓云同一年中的進士,不僅有同年之誼,他又恰好是三甲之外的第四名,所以對樓云這位官家親點的第三名探花郎早就有不服之意。

  又因為如今在明州做通判,經(jīng)常處理的都是錢來錢往的官司實務(wù),他的儒雅里早被逼出了十二分的精明世故。

  他知道,海商們的賭約當(dāng)然不是戲言,而是數(shù)不清的財貨銅錢。

  這次出使高麗,泉州陳家不過因為國使是樓云的原因,才在出使團隊里擠開了幾家江浙海商的位置,親自壓船跟來了五條福建海船。

  這不僅是讓江浙海商們不滿,就連秦從云也是一肚子氣。

  他早就打點朝廷上下,本來想謀取這次國使出訪的正使之位,卻被樓云半路劫去美差。

  三天前,他雖然驚怒于江浙海商們借著東海季風(fēng)膽大妄為,居然敢暗算樓云,萬一被他們得逞,豈能不連累了他這個回去沒辦法交差的副使?

  但他在船隊會合后,也沒有勸止江浙海商借著這鏡畫賭約,再給陳家一個下馬威。

  按賭約,如果王世強勝了,福建海商在東海上還唯一殘存的銅鏡生意就不用做了,如果是陳洪贏了,江浙海商以后的銅鏡買賣,都要從泉州八珍齋里進貨。

  這可不是小生意。

  他不至于傻到去得罪江浙三千海商。

  “陳綱首說起,呆會還要擺下酒宴,向胡綱首他們當(dāng)面認輸,下官更是以為太過了,不過是玩笑罷了,何必如此在意?”

  “商人不讀詩書,本不知禮義,如今能知道重信守諾,便隨他們?nèi)チT。輸了便是輸了。林行首——”

  樓云向簾外的林竊娘微一示意,林竊娘輕笑施禮,轉(zhuǎn)身而去。

  屬官們看她離去,便知道上官今晚是要大擺管弦之宴。

  他從泉州精挑細選帶上船來的官伎美人們,不僅在高麗王宮中演奏過唐宋大曲,今晚也都會出來陪酒獻藝,唱幾只輕詞小曲。

  海上無聊寂寞,他們面上都有了欣喜之意。

  至于那扶桑使者,反倒沒有被他們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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